第四十四章 觉醒

苏家别墅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沉重中。苏小璃被苏御天抱回来后，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苍白得近乎透明，小小的身体躺在宽大的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很快，异常的高温如同地狱之火，开始在她体内燃烧。体温计上的水银柱无情地攀升，39.8℃、40.1℃…滚烫的皮肤下，是冰冷死寂的灵魂在经受着烈火的炙烤。

苏御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猩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悔恨、恐惧、愤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困住。

家庭医生带着最先进的仪器和药物匆匆赶来，别墅内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

苏小璃的意识在高温的中渐渐沉浮扭曲

一丝白光闪过

阳光暖融融的，带着青草的香气。苏小璃，穿着粉色的蓬蓬裙，扎着两个羊角辫，咯咯笑着，张开小短手，跌跌撞撞地跑向草地尽头张开双臂等待的父母。爸爸的笑容温暖宽厚，妈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星星。“小璃！慢点跑！”妈妈温柔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她终于扑进了那个带着阳光和馨香的怀抱，被爸爸高高举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充满了无忧无虑的笑声。

柔软的飘窗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雪松温顺地伏在她腿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着猫咪蓬松雪白的长毛，指尖传来温暖踏实的触感。窗外，枫叶正红。

沐晴玖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突然凑近，带着夏日阳光的热度。“小璃妹妹！看！小鱼干！雪松超爱的！”她献宝似的举着包装可爱的猫零食，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那纯粹的开朗和热情，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厚重的冰层。

温暖…安心…一丝若有若无的慰藉…

这些温暖美好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带着令人心碎的熟悉感。苏小璃的意识贪婪地汲取着这短暂的虚幻慰藉，冰冷的灵魂深处似乎传来细微的融化声。

然而，这短暂脆弱的温馨如同精美的琉璃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砸碎！

冰冷的雨！刺耳的刹车声！父母温柔的笑脸在刺目的车灯中碎裂！哥哥们冰冷厌弃的眼神像冰锥刺来！林枭寒那双充满轻蔑和审视的毒蛇之眼！冰冷的驱逐！黑暗巷子里狞笑的脸孔和魔爪！被撕裂的剧痛和肮脏感！以及那句“没用的东西”如同最后的丧钟！天台边缘呼啸的寒风和脚下令人眩晕的深渊！

梦境深处，所有的光点瞬间熄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一切！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有着和苏小璃一模一样的脸，却苍白得毫无生气，眼神冰冷空洞，如同两口枯井。她穿着那件在冰冷雨夜里沾满泥泞和屈辱的礼服，裙摆破烂，如同残破的蝶翼。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比深渊更冷的死寂和怨毒。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看够了吗？那些虚假的温暖”

“父母回不来了，身上的肮脏也洗不干净了”

“你所谓的哥哥们对你的漠视，外人的践踏视你如尘土。”

“就连你最后的慰藉，雪松，也差点被夺走。”

“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错误。”

“痛苦吗？绝望吗？唯有死亡，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冰冷的“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毫无温度却带着极致毁灭意味的弧度。

“既然都要死了，凭什么，要一个人下地狱？”

“要下…就拉着他们一起下！”

“那些伤害过你的…漠视过你的…把你推入深渊的…”

“一个…都别想逃！”

“让他们…也尝尝…你尝过的滋味！”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地狱深处的诅咒：

“用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

“来暖一暖…这该死的地狱吧！”

“用他们的血…洗刷你的屈辱！用他们的绝望来祭奠你的死亡！”

“她”看着苏小璃，露出诡异惊悚的笑，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绝对的冷酷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深深烙印在苏小璃灵魂的最深处，如同最冰冷的毒液，注入苏小璃濒临崩溃的灵魂。

“她”的身影，带着毁灭的指令，狠狠刻进了她意识的最深处。

三天后。

高烧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片更加死寂的冰原。

苏小璃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无神如同枯井。它们变得异常清晰，异常平静，如同极地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剔透，冰冷，映不出任何光亮，也映不出任何情绪。所有的痛苦、恐惧、绝望…仿佛都被那场高烧彻底焚尽，只余下纯粹的的虚无。

房间里很安静。苏御天趴在床边，似乎累极了，沉沉睡着，眉头却依旧紧锁，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苏逸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靠在门边的阴影里，帽檐压得很低。苏睿渊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面前的平板屏幕幽幽亮着，映着他同样疲惫苍白的脸。

苏小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没有恨，没有怨，没有任何波澜。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蜷缩在她枕边睡得正香的雪松身上。猫咪温热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雪松柔软的耳朵。雪松在睡梦中舒服地“咕噜”了一声，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唯一连接点。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苏小璃微微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字：

“水…”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趴在床边的苏御天猛地惊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床上的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敢奢望的狂喜：“小…小璃？你…你说什么？”

苏逸行瞬间站首了身体，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苏小璃的脸。苏睿渊也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

苏小璃的目光平静地转向苏御天，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得可怕：

“水…”

苏御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妹妹的平静，太过诡异了！比之前的麻木和绝望更让他心慌！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起身，冲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苏小璃唇边，声音带着颤抖：“水来了…”

苏小璃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动作机械，眼神平静无波。喝完，她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仿佛刚才开口说话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指令。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

苏御天端着空水杯，僵立在床边，看着妹妹重新闭上的眼睛和那平静得可怕的睡颜。一股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宁愿看到她哭，看到她闹，看到她歇斯底里地控诉他们的罪行！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水里好似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怪物。

苏御天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看着床上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妹妹，有股异常的错觉——那个被他们伤透濒临死亡的妹妹的灵魂己经消失殆尽，而眼前的“她”带着一个冰冷、危险、甚至可以毁灭一切的灵魂，正在这具苍白脆弱的躯壳中悄然苏醒。

苏御天克制自己不再继续猜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小璃，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随后示意所有人都离开，让妹妹安静休养…

所有人都散去，屋内再次回归平静，苏小璃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的双眸，不再是空洞麻木。

想起诊疗室里混乱的场景，她癫狂攻击凯瑟琳博士时的绝望，还有那些破碎的梦，以及‘她’的话。

“没错，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们感受下，我的绝望…一起去地狱吧…”

苏小璃，不再一味求死，或者说“死”对此刻的她来说，将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拖着所有人，一起坠入深渊的…盛大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