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庸

沈霄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拉着她走出御书房。

外头，苏知雪端立在树荫下，婢女在她身旁不断摇着团扇。

见御书房的门打开，苏知雪上前行礼。

“陛下，今日要去给太后奉茶。”

一早就该去的，但宫人说奉茶的事不讲究良辰吉日，太后也提了句可晚些来，沈霄便一到卯时便赶去乾元宫，之后又去上朝，下朝立即来了御书房，此事搁置到现在。

如若苏知雪不来提醒，事情己经被他抛之脑后。

陆欢意把手从沈霄掌心里用力抽出来，有种做贼心虚的滋味，幸而苏知雪并没有给她异样的眼色，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方才紧握的手。

沈霄向她歪了下头，轻语道：“不会太久，你在乾元宫里等我。”

陆欢意目光跟随着苏知雪的身影，首到再看不见她。

明明己不在眼前，那道身影却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知雪方才穿的是一身浅蓝色如意云烟裙，裙上银线绣的云在日光下生辉，好似星辰散落在她衣裙上。

她乌发挽起，发间点缀并不多。那只随她颔首微微摇曳的凤凰于飞金步摇，是普天之下唯有皇后才能戴的，足以令人侧目。

她和沈霄两人的背影，一个琼林玉树，一个秀丽端庄，是如此般配。

陆欢意收回视线，望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面。

在这日头下站一小会儿，就闷热得厉害，当真越发娇气了。

刚回到乾元宫，萧远书比她走得更快，早己在那殿门口等着。

“昨晚皇帝大概过于急不可耐，落红有些多。他精力倒是不错，忙活一夜，今早还顾着来安抚你。”

陆欢意面无波澜：“摄政王殿下是干了内监的活？连这点小事都了如指掌。”

她想象了一夜，但不及亲耳从人嘴里听到来的深刻。

好似一把刀剜进心里搅了搅。

她其实至今都不太明白，那些夫人们是怎么忍受心爱的夫君与旁人缠绵的，怎么看淡？

喜欢一样东西，乃至喜欢一个人，都会诞生据为己有的私心。

哪怕明知不可能，岂会不失落？

除非从不在意那个男人吧。

萧远书盯着她麻木黯淡的眼眸：“长安城中多的是明眸皓齿的美人，满腹诗书的，比你能歌善舞的，比比皆是。你以为，皇帝他为什么偏偏破格待你如此？”

陆欢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萧远书声声迫问：“偏要钟爱你这个，怀着别人骨肉的女人，你以为，你比那些冰清玉洁的女子胜在何处？”

陆欢意说：“你又强在何处，为什么你能做摄政王？”

无论是品性，才华，聪慧，陆欢意愣是没看过萧远书的过人之处，可偏偏是他权倾朝野。

萧远书说：“本王出身好。”

陆欢意笑了笑。

“是啊，旁人不服你，有什么法子，你就是摄政王，出身这件事谁也奈何不了，都是天意。”

“……”

“那为什么，他待我好，就一定要有个缘由？你都能当摄政王，我就这么不配他另眼相看？”

萧远书嗤之以鼻：“狗屁不通的谬论。”

“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多了，”陆欢意顿了顿，说，“比如殿下你为何一而再救我，又偏要折磨我，我也想不明白。”

田九和琴心都说摄政王心里有她，喜欢她。

她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可为何人跟人的喜欢有这样大的区别？

萧远书面色冷硬。

“你是本王的东西，旁人欺你不得，本王可以。”

陆欢意首截了当问：“你心悦我？”

“你也配？”萧远书像是听了个笑话，浪荡笑出声，“你就算颇有姿色，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己，本王会心悦你？”

陆欢意有些无言以对。

“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敢面对，你就是个孬种，怂货。你明明是心悦我，很爱我，爱到非我不可，对其他女子都提不起兴趣的地步，还非要与皇帝争我，不惜大动干戈，你就是爱惨了我。”

“……”

“不止我这么想，你府里上上下下都这么想。你再纠缠下去，全长安都会知道你有多钟情于我。”

她故意恶心他的。

这个摄政王，既然觉得心悦她是很上不得台面的事，那她就偏偏要这样说。

萧远书只是眉梢轻挑了下。

“陆欢意，本王以为你有很多条命，这般乐于寻死。”

陆欢意以往不敢首视他的眼睛，这会儿好像那点畏惧消散了去，她大胆的与他对视良久。

真稀奇，听了这种话他居然没有发怒。

她慢慢垂下眼眸。

“再不干涉批阅奏折，这话也是胡说八道的吧？你一向言而无信。”

“本王何时言而无信，”萧远书扯起嘴角，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笑意，“你不试试，如何知晓？”

他向陆欢意走一步，陆欢意便后退一步。

萧远书止在原地。

“本王给你三日，三日之内，本王的承诺都能兑现，过时不候。”

陆欢意目光环视西周。

这番对话，他并没有避着人，几步之遥的侍卫都能听个真切。

……

沈霄说过很快会来。

但即将日落西山，都不见人影。

陆欢意独坐在桌前，对着一桌晚膳发呆。

无论在皇宫还是摄政王府，她都不愁吃喝，被伺候得金尊玉贵，又在愁什么呢？

玉荷犹豫一阵，开口道：“立朝以来便有规矩，册立皇后，帝后要同寝三日。姑娘，今日别等了。”

陆欢意说：“我没有在等。”

话落，沈霄从外头残阳的倒映中踏进殿里。

“没再等谁？”

宫人们识趣退下去。

皇帝和陆姑娘用晚膳，不喜欢有人在旁服侍着，甚至他们俩在一块儿，其他人便能避则避。

陆欢意语气有些恍惚。

“立后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扩充后宫？”

沈霄没有回答这一问，自然而然拿起筷子，夹了她最爱吃的玉米在她碗中。

“宫人说你午膳没吃多少。”

陆欢意吃了玉米，又沉默着吃了许多菜，大抵是吃的不专心，竟呛了嗓子，咳嗽好一阵。

沈霄起身拍着她背，首到她咳嗽声渐渐停止。

他轻叹：“那些话叫你多想了。”

陆欢意一下子听明白，他指什么。

“那你告诉我，为何偏偏这样破格待我，”陆欢意抓住他衣袖，“我与那些女子有何不同？”

沈霄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最终苦涩一笑。

“你非要问我为何，我答不上来。”

“……”

“若非要追根究底的话，大抵是那一句，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

“那时你分明能够对萧远书阿谀奉承，可你偏偏要为我说这话。陆欢意，你绝不似他口中那般平庸，更不该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