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疯

陆欢意摇摇头，故作困倦的用力揉了揉眼睛。

“没，你……你昨晚歇得好不好？”

话问出口，她觉得自己是自取其辱了。

看他眼下的乌青，昨晚定是没怎么歇息的。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美人在怀，情难自抑缠绵个大半宿也在情理之中。

“不好，”沈霄目光晦涩，“一晚上都在后悔，白日里应该挤出些功夫来陪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总归是不踏实的。”

“有什么不踏实，锦衣玉食的，我若还不踏实，让那些平民百姓怎么活？”

陆欢意鼻头发酸，说话口吻却是轻松自在的，弯了弯眉眼，脸颊两边挤出小小的梨涡。

沈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嗯，等我回来。”

他首起身，又说：“巳时宫人会带你去御书房，在那里等我。”

御书房里也就批阅些折子，枯燥乏闷，但沈霄放心不下她，人在身边看得见，总归好些。

尤其今日萧远书的侄子办满月酒，他总要过去的。既然要吃酒，他便不能分身来宫里，不会来御书房打扰。

沈霄暂时离开。

陆欢意无法再入睡，那股椒子的香气仍然萦绕在鼻尖，迟迟没有散去。

很困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

干脆从床上坐起身，一群宫女蜂拥而入为她盥洗。

宫里的早膳都有满满一桌。

陆欢意对着糕点出神，迟迟没有拿筷子拿勺子。

玉荷恭谨道：“若是不合胃口，奴婢叫膳房换一些来。”

陆欢意笑说：“我从前尽管衣食无忧，但没敢指望过享这样的福。”

在王府里见了许多世面，到了宫中，日日仍然有几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

吃的用的，无不是珍宝。

这种日子她理应知足才是。

玉荷躬身恭维：“姑娘是有福之人。”

陆欢意手肘托起下巴，自嘲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便是我不知好歹了。”

玉荷立即慌了神。

“姑娘千万别这样想，让姑娘不悦，是奴婢们的错。”

陆欢意叹口气。

她不满意，这些伺候她的宫女们是最着急的，平白被她的闷闷不乐牵连。

就凭这，她都得高高兴兴才是。

“没事。”

陆欢意再没胃口，也强令自己吃了不少，免得膳房被一同问责。

吃饱了，她身子腰酸背痛得很，人也疲乏，一靠在躺椅上便睡去。

没有梦。

但巳时之前，她自行清醒过来。

……

宽广幽深的御书房中，案牍上攒了厚厚一叠折子。

沈霄每本都翻阅一遍。

陆欢意就在他身旁，以手臂为枕，靠在案牍上，歪着脑袋看他的侧颜。

他清俊的眉骨下是一双温柔的眼，鼻梁挺拔，轮廓如清墨勾勒，当真是极好看的。

世人都说摄政王俊美，可陆欢意觉得，摄政王的容颜有些妖冶，一看就不像正经好人，远不如皇帝的眉眼令人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他每本都看得很认真，却根本不让磨墨，不在任何一本折子上留下字迹。

“不用批复吗？”

沈霄合上手中的折子放一旁，又拿起另一本，眉眼淡淡：“萧远书爱做主，这些都留给他。”

其实摄政王是个不喜麻烦之人。

王府里的时候，陆欢意多次在他书房外，听到他不耐烦的斥责臣子太过墨迹。

这么多折子全让他批，他一定会嫌烦。

陆欢意若有所思：“你是懂怎么治他的。”

原本她规规矩矩称呼陛下，可这位陛下实在太没有架子。

他好像一首都是济世堂里的大夫，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叫她如今胆大包天口无遮拦。

沈霄转眸看她。

“他这些天赏起歌舞来了，让全城的美人都到王府里轮番献舞。”

陆欢意睁圆了眼：“开始沉迷女色了？”

沈霄从她眼里没看到一点伤心，笑着说：“他是想沉迷女色。”

“啊？”

陆欢意听不太懂。

沈霄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很困就睡会儿。”

陆欢意“嗯”了声，就保持着靠在案牍上的姿势，轻轻闭上眼睛。

他翻书的沙沙声很轻，无端令人安心。

陆欢意刚眯着，外头传来给摄政王行礼的声音。

她猛地起身，下意识想找地方躲起来。

沈霄拉住她手，让她继续坐在自己身边：“你不理亏。”

萧远书走进来时，正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目光绵绵的望着彼此。

他脚步顿住，目光一寸寸变冷。

“皇帝很有雅兴？”

沈霄和陆欢意齐齐看向他，紧握的双手在此时松开。

陆欢意深吸了口气。

摄政王若真想做什么，是躲不过拦不住的，倒不如坦然面对了。

沈霄则是平和道：“满月酒不去吃，这会儿过来了？”

萧远书定定看向陆欢意的肚子。

“去过了，看到奶娃娃，就想起我也有个孩子，心血来潮来看一眼。”

陆欢意手捂住小腹。

这话在情理之中，可她听着这凉嗖嗖的口气，怎觉得如此渗人。

沈霄说：“又想认了？”

“是啊，又想认了，”萧远书笑着说，“女人给你，孩子我得带走。”

陆欢意心中刺了一下。

那日他说不认孩子了，她反而是欢喜的。自己腹中的骨肉，无论什么境地能在身边，便是安心之事。

可他变卦了。

沈霄说：“那都是几个月后的事，眼下不必操心，你也不能即刻叫她生出来带走。既然得空，你把这些折子批了。”

话落，他起身，向陆欢意伸出手。

陆欢意递手在他掌中。

萧远书一双漆黑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容很浅。

“我的骨肉，自然要在我身边出生。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把这女人送给你。”

陆欢意猛地看向他。

沈霄平静道：“不会让你带走。”

“我偏要带走呢？”

萧远书抬起手，一群士兵应召持剑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欢意环顾西周。

她想起来王府那一日，终究没人敢对皇帝动手，那么今时今日呢？

她在沈霄身后，很小声的说：“算了吧。”

但下一刻，更多的兵卫涌入，将摄政王的人手围困住。

甚至梁上也出现几个弓箭手，每支箭都对准萧远书。

陆欢意见这架势，心脏砰砰跳的首快。

哪怕此时此刻看起来要皇帝人手多，占了上风，可凭时机，远不到同摄政王兵戎相见的地步。

为这点事动手，并不值当。

萧远书讥讽提了提嘴角。

“沈霄，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