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这这这

萧远书面色紧绷，阴沉的眼底压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面前的这一男一女，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仿佛他是豺狼虎豹，而他们是落难的、死生与共的夫妇。

好一番郎情妾意。

田九小跑上前，满头大汗劝道：“殿下，您三思啊。”

萧远书收回剑，周身泛着寒意。

“陆欢意，你有本事跟他走。”

自然是走不了的。

陆欢意向右走一步，走出沈霄的身后，刚想往萧远书那里走过去，手腕忽然被握住。

沈霄拉着她往王府门口的方向去。

陆欢意挣不脱手腕，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一遍一遍的说：“你冷静点。”

摄政王不冷静，皇帝也不冷静，而她自己方才也乱了神。

这两个男人剑拔弩张，都是虚张声势，她却当了真，自不量力的还想凭自己肉身替他挡。

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先死无葬身之地。

陆欢意喊了几声“陛下”，沈霄没有理会，一昧牵引着她的手往前走。

“江大夫！”

沈霄终于“嗯”了声，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陆欢意回头看。

摄政王并没有追上来。

万一呢，万一这回真的能被带走？

有了这样的侥幸，陆欢意心里头腾起期待来。

可刚下长廊，两名侍卫拔剑拦在他们面前。

“请陛下放开侧妃。”

陆欢意下意识的要将手腕抽出来，他却握得更紧。

沈霄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仿佛眼前的拦路人与剑都不存在。

他向那两把剑逼近。

胸膛抵上剑尖，持剑的侍卫反而心有顾忌的后退一步。

一退再退。

哪怕王府中侍卫众多，没有人敢真正对皇帝动手。

沈霄牵着她走到大门外，又旁若无人的扶她上御辇。

陆欢意坐在他身旁，纱幔放下，御辇离地，她心中都是悬浮着的，没落在实处。

好似经历一场大梦。

就这么，出来了？

沈霄背往后靠，神态疲倦的闭着眼，握着她腕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陆欢意轻声说：“不会有事吗？”

沈霄这才慢慢松开她的手腕。

“害怕？”

陆欢意摇摇头。

他敢这样做，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沈霄侧首看着她琥珀般的眼睛：“这些时日他没有好好对你，是不是？”

既然那日的事萧远书看见了，哪怕当时没有发作，事后必然有迁怒之举的。

陆欢意哑然。

说好算不上，说特别差，那也没有。

好歹有锦衣玉食，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活得心惊胆战的，时不时受几句刻薄的冷嘲热讽。

沈霄说：“我不会再让你回到他身边去遭罪。”

陆欢意眼眶没来由发涩。

她用力揉了揉，揉得眼尾通红。

无论他能不能做到，至少他做过了，为她拼了全力。

她再开口，嗓子很哑。

“江大夫，待在医馆里的日子，我真的很欢喜。哪怕不能，一辈子，我都很欢喜。”

沈霄手抚上她柔如凝脂的脸颊，指腹温柔捻去她眼尾的一滴泪。

她这是在告诉他，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无憾。

……

“你有孕在身，你睡床。”

沈霄自己则裹了条薄被，往床边的罗汉榻上一趟。

陆欢意坐在床边，很不自在。

她就没见过那么大度的男人，分明肚子里怀的别人的孩子，他不介意，还顾及她的身子让她单独睡龙榻。

可他难道不是男人吗？

都把她带到寝宫里来了，他还另外睡张榻，半点没有沾染她的意思。

纯粹把她带来供奉着？

沈霄见她在床边发呆，温声问：“怎么了？”

他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乏。

“没，没怎么。”

陆欢意立即脱了鞋袜，钻进绣着龙纹的金灿灿的被窝里去。

寝宫里燃着甘甜绵柔的檀香，其中还混了些安神静心的沉香。

但她还是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她就满脑子想着，这被子是沈霄平日里盖的，他睡在这里……

还有摄政王，他真的会轻易罢休吗，但凡他要闯皇宫，普天之下谁又能奈何？

陆欢意心生烦躁，多翻了几个身。

床很软很软，她翻身发出的动静很微弱，但还是被沈霄察觉了。

沈霄哄着她的口吻说：“不要为没发生的事忧虑，你当下就该放空心思，好好睡觉，养好自己的身子。”

陆欢意“嗯”了声，尽量躺着不动，假装自己己经睡去。

可是肚子不争气，发出咕咕的声响，怎么捂也捂不住。

沈霄突然掀开被子，从罗汉榻上起了身。

他吩咐宫人准备些吃食来，还特地命人煮了碗牛乳茶。

不多时，一个个琉璃盏摆满小圆桌。

“你今晚没吃什么，我也一样，有些饿。”

王府的宴席丰盛，可他俩今日都没什么胃口。

沈霄把外袍递到床边，等陆欢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接过外袍，他就转过身去，到桌边坐着。

陆欢意披上外袍，对着这一桌食物胃口大好。

沈霄将一碗热腾腾的牛乳推到她面前。

“母后怀弟弟的时候，常喝这个。”

陆欢意微愣：“弟弟？”

这两字说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既然世人皆知太后所出只有沈霄一个，那个“弟弟”自然是夭折了，没来得及昭告天下。

沈霄神色有须臾的怅然。

陆欢意捏了块糕点递到他嘴边：“这个好吃，好甜。”

他咬了一口，唇瓣触及她的手指，酥酥麻麻。

陆欢意红着脸收回手，闷口喝了口牛乳。

“好，好喝。”

她呆呆的样子憨得可爱。

沈霄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反而完全愣住，睁着一双清墨般的眼睛，更加失神的看着他。

唇边还有一点牛乳的奶渍。

沈霄盯着她的唇看，指尖挑起她下巴，令她微微抬头，自己则凑了上去。

……

萧远书在堂屋里干坐着首到深夜。

如一樽石桩。

田九噤若寒蝉，良久都不敢出声，实在陪得犯困，斗胆出声劝道：

“皇上也是跟殿下您置气，总不能是真心要抢……殿下去把侧妃带回来，也是名正言顺的，反而皇帝私自扣留臣妇，于理不合。”

“嗯。”

萧远书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

田九又说：“何况侧妃有孕在身，不便花前柳下，皇上断不会对侧妃做出越礼之举的。”

“嗯。”

萧远书不急着去把人要回来，也是因陆欢意有孕在身。

这种情境，凭沈霄的为人，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他脸色终于缓和些许。

暗卫急匆匆奔入堂中，跪地禀道：“侧妃被带入皇上寝宫，一个时辰了都没出来，今晚恐怕……”

萧远书没等他说完，一掌拍在桌上，疾步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