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逾越

柜子旁就放了两只冰鉴，但那凉意透过柜门，再到柜子里头，就所剩无几。

陆欢意又闷又热。

实在忍受不住，想要推开柜门的时候，她听见沈霄问：“不是说让她做王妃，怎么这事还搁置着？”

萧远书一脸轻蔑：“她配得上王妃之位？”

沈霄说：“你家祖上是屠夫。”

什么配不配的，他们祖上若是惦记着自己不配，安分守己，眼下哪来如今的萧氏。

萧远书闷了口酒。

“并非身份的缘故，她从小就是骗子，满口谎话，不宜做我妻。”

沈霄说：“答应人的事就该做到，你赖的理首气壮，也没好到哪儿去。”

萧远书压根无所谓他怎样评说自己。

光喝酒不吃菜，喝得有些晕乎乎了，眼眸微沉看着沈霄。

“你同我说句实话，陆父去济世堂外羞辱陆欢意的事，你事先知不知情？”

陆欢意的心揪了起来。

他们方才说了那么多，假意真情的，终于扯到了这件事上。

想要刻意接近一个女子，那么在她最难堪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陪伴宽慰，她的确更容易如鱼渴水一般，拼命抓住这份温情，对他动情动心。

可那点难堪无助，究竟是不是他创造的？

陆欢意很想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又害怕知道，以至于她左手掐住了右手，掐出深深指痕来，都浑然不觉。

沈霄说：“我当然不知情。”

萧远书在这瞬间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叹口气。

这么说来，周寅起先能给出那样的供词，真的是天牢屈打成招的缘故。

天牢里是一帮什么东西，拿这法子来敷衍他，该好好诊治一番了。

沈霄顿了顿，道：“不过，我可以命人将她爹拖走，省得闹出后来之事，但我动了心思，我没有拦。”

萧远书冷冷笑了起来。

这便是他觉得那事不对劲的缘由所在。

果然，哪怕并非罪魁祸首，可到底也助纣为虐了。

“你能把火苗早早掐灭了，却偏偏等着火烧伤了她，再出来救人。事后陆欢意对你的感激越来越深，心动越来越多，你看到她一头扎在里面，什么感受？抢了我的女人，报复了我，很得意？”

沈霄摇头，唇边衔着苦味。

“那是我这辈子，最懊悔的一件事。”

不仅是因伤了陆欢意。

他只要想起来这件事，就会记得那日的自己是如何卑劣。

他是个卑劣之人，他问心有愧，根本不是陆欢意心中那般光风霁月，他配不上陆欢意的一腔赤诚。

萧远书看向柜子。

“陆欢意，听到了？”

陆欢意没有立即给出回应，迟钝了一会儿，才推开柜门，从里头出来。

沈霄猛地立起，怔怔的看着她。

陆欢意牵起嘴角，勉强冲他笑了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我输了。”

虽然那事并不是沈霄指使的，但她也输了。

她输在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任，原是一场笑话。

愿赌服输。

她也不会同萧远书咬文嚼字的去争，这后果她担得起。

沈霄轻声问：“输什么？”

陆欢意没有回答，只是始终以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不止是失望，还有几分释然。

或许他没有那么好，反而她也能够解脱了。

萧远书盯着陆欢意的脸。

被绑架都没有太过慌乱的女子，这会儿却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好似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大变故，如今己经万念俱灰。

“既然本王赢了，本王说了算。”萧远书大发慈悲道，“先前说的赌注，便当它不存在。”

她看透了沈霄，失望了，自然会收心，会乖乖的当好他的侧妃，当好孩子的母亲。

她也剩下这条路走。

萧远书从来没有真正想她离开王府。说赌注的时候，不过是心中有气，说了些冲动气话。

真要她长长久久留在沈霄身边，他怎能忍得了，显得自己跟废物似的，自己的女人都能让进去。

沈霄向她走了一步。

“欢意，我……”

“别过来，”陆欢意疲惫不堪对他说：“都不重要了。”

也是奇怪，明明决定放手，从此互不相干，他何必再解释？能改变什么呢？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不重要了。

沈霄双脚焊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人影快要看不见的那刻，他追了出去。

“欢意，你听我说……”

陆欢意本能退远一步，屈膝跪下来，以额触地道：“臣妇忘了给陛下行礼，臣妇罪该万死。”

她从未给沈霄行如此大礼。

更多时候，她与沈霄，都同当初与江大夫相处一般无二，在宫里，她想吃什么会明说，不爱吃什么也不会避讳，从不像在王府这般，尽管尊如侧妃，尽管面对摄政王越来越大胆，她到底是束手束脚的。

可是往后，不一样了。

沈霄涩声道：“诸多烦渎，惶愧奚如。事与屡违，尚乞谅宥。”

陆欢意没有抬起头。

先前沈霄陪着她看书，她看到书里这些话，无比钦佩的说，文人能将一句“见谅”说得如此好听。

她还说：若是别人这样向她道歉，她岂能不心软。

这些话都叫沈霄入了心。

“陛下折煞臣妇了，臣妇当不起。”

她字字都在提臣妇这个身份，也是提醒沈霄，他们之间是鱼不可上天，鸟不可下海，永远的遥不可及。

沈霄嗓音越发沙哑。

“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

陆欢意恭谨道：“臣妇万万不敢逾越。”

萧远书走到沈霄身边，搭上他肩膀，笑着调侃：“皇帝，你吓到我侧妃了。”

沈霄晦暗目光落在她头顶良久。

分明她是跪着的姿势，他反而觉得，他才是那个自愧莫如，不能抬起头的人。

他没有立即离开王府，独自回到堂屋里头，给自己酒杯里倒满酒。

萧远书大概是去安抚她了，迟迟没有回来。

沈霄就自己喝。

一杯接一杯。

半坛子酒，眨眼间轻了半坛。

正欲再倒，琴心匆匆忙忙跑进来：“皇上救命！侧妃流血了！”

沈霄立马跟着她跑。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流血，又是哪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