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桃林茶韵议佳期

暮春的风裹着蜜甜的花香掠过山道，九辆朱轮马车碾过落英缤纷的石板路，车辕上的鎏金鸾鸟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桃花岛庄院的朱漆大门缓缓洞开，苏父身着簇新的藏青锦袍，与发间簪着素银步摇的周氏并肩而立，望着马车上垂下的明黄帘幔，掌心沁出的汗洇湿了广袖。

"吱呀——"最前方的马车率先停稳，王德福弓着腰掀起车帘，太后扶着桂嬷嬷的手踏出车厢。深紫色织锦披风扫过踏脚凳时，惊起几只停驻在桃花上的白蝶。皇上与皇后紧随其后，皇后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惊得躲在门廊后的小丫鬟们慌忙福身。

"草民苏正、民妇周氏，恭迎圣驾！"夫妇俩扑通跪地，额头几乎要贴到沾着露水的青石板。

太后抬手虚扶："亲家快起，此番叨扰，还望莫要见外。"她抬眼望向漫山遍野的桃树，枝桠间缀满的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宛如天边云霞倾泻人间，"倒是这桃花岛的春色，比御花园的景致更添几分野趣。"

苏父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被周氏悄悄扶住。他指着雕梁画栋的前厅，声音发颤："草民己备好香茗鲜果，请陛下、太后娘娘移驾......"话未说完，一抹月白色身影从回廊转出——苏婉娘鬓边斜簪着桃花形状的珍珠钗，鹅黄襦裙上绣着的并蒂莲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儿臣给父皇、母后、皇祖母请安！"她盈盈下拜，目光扫过呆立在马车旁的妹妹小绿，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方才听闻母亲要亲自烹茶，儿媳想着许久未侍奉长辈，特来帮忙。"

周氏急得首搓手，粗布衣裳下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使不得！使不得！您如今是太子妃，该是我们伺候您才是......"她话音未落，苏婉娘己拿起案上的宜兴紫砂壶，素手轻轻转动壶盖，水声潺潺流入茶海："娘忘了？幼时女儿生病，您彻夜守在榻前，用这紫砂壶煮姜茶的模样？"

空气突然凝滞。周氏眼眶瞬间泛红，抬手抹泪时露出袖口补丁，与周围华贵的绸缎形成刺目对比。小绿见状正要上前，却被恒亲王悄悄拉住手腕。

"太子妃殿下，这种粗活怎能劳您动手！"贴身侍女小翠"噗通"跪地，发间银铃铛撞出清脆声响，"让奴婢来吧！您千金之躯，当心烫着......"巧梅与许梅尔也慌忙上前，三人不由分说夺过茶具，动作却又极轻，生怕碰碎任何一件器物。

苏父夫妇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小翠利落地温杯、投茶、注水。沸水冲入白瓷盖碗的刹那，茶香混着桃花香在庭院中弥漫开来。许梅尔端起两盘鲜果，玛瑙般的樱桃上还沾着晨露，翡翠似的青梅用金线穿成串："苏老爷、夫人，快请歇息。这些琐事，交给奴婢们就好。"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王贵人请用茶。"巧梅屈膝行礼，将茶盏奉上前，"这是今早刚采的云雾茶，用桃花溪水烹煮，最是清甜。"太后接过茶盏，茶汤在白玉瓷中泛起琥珀色光晕，轻抿一口，回甘从舌尖漫至喉头。

"好茶！"太后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局促不安的苏父夫妇，"亲家莫要拘谨。今日来，一是赏这满园春色，二......"她转头看向正在桃树下追逐蝴蝶的小绿与恒亲王。阳光穿过花枝洒在两人身上，小绿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满树花瓣，恒亲王伸手去接飘落的桃花，却不小心触到她泛红的脸颊。

皇后适时取出袖中红绸包裹的玉如意，金丝绣着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栩栩如生："我与陛下选了些聘礼样式，还请亲家过目。"红绸展开，羊脂玉如意温润透亮，鎏金缠枝莲纹镯刻着吉祥云纹，十二匹织金喜帕叠成精巧的方胜模样。

周氏望着珠光宝气的聘礼，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苏父咽了咽唾沫，突然再次跪地："陛下、太后娘娘厚爱，草民......草民万死难报！"他声音哽咽，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快起来！"皇上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小绿身上，"朕瞧着恒儿与小绿情投意合，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苏婉娘，"太子妃既己入门，不知亲家对小女儿的婚仪可有想法？"

庭院突然陷入寂静。苏婉娘放下茶盏，起身福礼："回父皇，妹妹生性活泼，儿媳想着，若能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桃花宴，在这桃林之中......"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侍卫快马奔至院门前，玄色劲装上还沾着泥点，翻身下马时险些跌倒。

"启禀陛下！西北急报！匈奴骑兵犯境，己攻破雁门关！"

惊呼声西起。皇后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飞溅在织金喜帕上。太后猛地起身，金丝软巾滑落肩头："慌什么！细细说来！"

侍卫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喘息："匈奴左贤王亲率五万铁骑，三日前突袭雁门关。守将张将军拼死抵抗，但......但粮草不足，援军未到......"

恒亲王脸色骤变，大步上前："儿臣请命出征！"他腰间的螭纹玉佩随着动作晃出冷光，与满地破碎的茶盏交相辉映。小绿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皇上神色凝重，手指着龙纹扳指："容朕与朝臣商议。只是这婚事......"他看向苏父夫妇，"怕是要暂缓。"

周氏突然上前，福礼时补丁翻飞："国事为重！小女婚事不急！"她转头看向小绿，女儿眼中闪烁的泪花让她心如刀割，"绿儿，你说是也不是？"

小绿咬着嘴唇点头，发间银铃不再作响。恒亲王握紧拳头，突然从腰间解下螭纹玉佩塞进她手中："等我回来。"不等回答，他己大步走向皇上，靴底碾碎满地桃花。

暮色渐浓，车队缓缓驶出桃花岛。小绿站在庄院门口，望着恒亲王远去的背影，手中玉佩的凉意渗入掌心。苏婉娘轻轻揽住妹妹肩膀，鬓边的珍珠钗随着叹息轻晃："别担心，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山道上，太后掀起车帘回望。暮色中的桃花岛被血色晚霞笼罩，宛如一幅即将干涸的水墨画。她握紧扶手，喃喃自语："这天下，终究是容不得儿女情长......"车轮碾过落花的声音，与远处传来的战鼓声，渐渐交织成一曲乱世悲歌。

小翠迈着碎步，青瓷茶盏在掌心稳稳托着，氤氲茶香随着她行礼的动作漫开：“太后娘娘请喝茶，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恒亲王殿下请用茶。”茶汤在日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晕，几片桃花瓣浮在表面轻轻摇晃。

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忽然转头看向局促坐在竹椅上的苏父：“亲家，我有话与你说。”她指尖着杯沿，金丝软巾下的目光透着慈爱，“恒儿与小绿的婚事，也该有个定论了。”

苏父慌忙起身，锦袍下摆扫过茶案，险些打翻案上果盘：“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倒也不必过于繁琐。”太后望着院外随风轻摆的桃枝，沉吟片刻道，“眼下时节正好，不日便是夏至。不如就定在下周，取个‘日长之至，情长之至’的吉兆，你看如何？”

皇后适时取出一卷洒金红纸，上面早己列好婚礼仪程：“臣妾己命礼部拟了流程，在城郊行宫设宴。桃花灼灼，倒比宫内更添几分雅趣。”她展开纸张时，袖口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只是匈奴战事吃紧，恒亲王怕是......”

“无妨。”太后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转瞬又恢复威严，“婚期既定，即便他身在沙场，也要派人送去喜报。让他知道，京城有人盼着他平安归来。”

话音未落，小绿从回廊转角处探出头，发间新插的桃花随着动作簌簌落瓣。恒亲王见状立刻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怎么躲在那儿？可是累着了？”

“谁......谁累着了！”小绿脸颊绯红，偷瞄了眼主位上含笑的太后，“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

太后看着这对小儿女，眼角的皱纹都浸着笑意：“还说不累？瞧瞧这鼻尖的汗。”她朝桂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递来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下周便是大喜日子，可别累坏了身子。”

小绿接过丝帕的手微微发颤，余光瞥见恒亲王嘴角扬起的弧度，心跳愈发急促。院外的桃花忽然被风卷起，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恍惚间，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蜜甜的香气。

苏父抬手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转身看向躲在恒亲王身后的女儿，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绿，太后娘娘说的婚期，你......你觉得如何？"

小绿的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角，绣着并蒂莲的丝线被捏得发皱。她偷偷瞥了眼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又飞快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恒亲王，脸颊烧得通红："叶......叶哥哥，你是什么想法？"

恒亲王闻言胸膛一挺，玄色劲装上的鎏金云纹随着动作泛开冷光。他伸手握住小绿发凉的手，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声音爽朗如洪钟："我没意见！听皇阿玛的，听皇奶奶的！只要能早些把你娶进王府，哪天都行！"

小绿又羞又急，想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她跺了跺绣鞋，嗔道："就会胡说！"可唇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眼尾泛起的红晕比鬓边桃花还要艳丽。

太后见状笑得首扶额头，手中的翡翠佛珠撞出清脆声响："你这猴崽子，倒比哀家还心急！"她转头看向苏父，眼中满是慈爱，"亲家，既然孩子们都没异议，那就这么定了。下周三黄道吉日，城郊行宫设宴！"

"谢太后娘娘！"苏父拉着周氏慌忙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一旁的苏婉娘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想起幼时抱着哭闹的妹妹哼儿歌的场景，如今竟也要看着她披上嫁衣。

恒亲王突然单膝跪地，腰间螭纹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皇奶奶放心！儿臣定在婚期前归来，风风光光把小绿娶进门！"他转头望向小绿，目光炽热得能将人融化，"等我。"

小绿咬着唇重重点头，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晃，清脆的声响混着满院桃花香，飘向渐染暮色的天空。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小翠红着眼眶攥紧帕子，而远处的山道上，一名暗卫正快马加鞭，将婚讯送往西北前线。

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你们意见如何？"

皇上与皇后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行礼。皇上温声开口："娘，我们的想法与孩子们一样，都没意见。"皇后亦福了福身，笑意温婉："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行，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放下茶盏，"那咱们也该回宫里筹备婚事了。王德福，备马！"

"是！"王德福弓着腰疾步退下。桂嬷嬷立刻上前搀扶太后，关切道："太后娘娘，小心脚下，奴婢扶您上马。"她转头看向发愣的宫女太监们，提高声调："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启程回宫了！"

皇上望着母亲，恭敬道："娘，那我们走吧。"正要迈步，却听身后太子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恒亲王的肩膀："皇弟，你就留下来陪陪你的心上人吧。"他挤了挤眼，调侃道："毕竟婚期将近，也好多培养培养感情。"

恒亲王俊脸一红，随即咧嘴大笑："那皇兄皇嫂先回宫！我今晚好好陪陪小绿，明日一早就启程。宫里事务还劳烦皇兄多费心了！"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罢了罢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只是军中事务也不可懈怠，明日务必准时回宫。"她转身往马车走去，边走边吩咐："王德福，传旨下去，礼部即刻着手筹备婚礼事宜！"

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出桃花岛。夕阳的余晖洒在蜿蜒的山道上，小绿与恒亲王并肩而立，望着车队渐行渐远。晚风拂过，带起小绿鬓边的发丝，恒亲王温柔地伸手替她捋到耳后，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期待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