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药香情长

回春堂内药香袅袅，顾明澈将熬好的汤药递给苏父，青瓷碗沿腾起的热气氤氲了他清俊的眉眼：“老伯，趁热喝。”苏父皱着眉抿了一口，苦得首咧嘴，林婉绿见状忙从荷包里掏出蜜饯：“爹，快含一颗。”

顾明澈利落地将药膏均匀摊在棉纸上，素白手指灵活翻飞，眨眼便将药贴稳稳敷在苏父腰间：“每日换一次，三日后若还有酸痛，尽管来找我。”

他话音刚落，楼梯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顾老板摇着折扇跨进诊室，目光落在苏父身上，眉梢带了几分笑意：“老伙计，又被腰疼找上门了

“可不是。”苏父无奈叹气，“多亏明澈公子医术精湛。”顾老板佯装板起脸，转头看向儿子：“

家里来了老主顾，也不知道斟杯茶？”顾明澈正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方才忙着调配新药方，倒是疏忽了。”他转身取过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盏，茶香混着艾草的气息，在诊室里悄然散开。

苏婉绿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顾明澈微凉的手背，心跳漏了半拍。抬眸时，正撞上他澄澈如秋水的目光，一时慌了神，险些将茶盏打翻。

顾明澈眼疾手快托住杯底，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将这份微妙的情愫悄然晕染。

药碾声渐歇时，回春堂的雕花木门被撞得哐当作响。王婶攥着帕子冲进来，鬓边绢花歪得不成样子：“顾大夫！我儿媳风寒缠身，娃娃才一周年岁，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一道虚弱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年轻如何扶着门框踉跄而入，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

“爹，我来。”顾明澈放下手中的《千金方》，素白长衫掠过药柜间的青石砖。他的指尖覆上妇人腕间，眸光沉静如深潭，诊脉不过片刻便笃定道：“是风热入体，并无大碍。”转身抽出泛黄的宣纸，狼毫在砚台里蘸饱墨汁，行云流水般写下药方。

顾老板探过头扫了眼字迹，胡须满意地抖了抖：“加了金银花和薄荷，倒是比往日更灵透些。”

王婶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临出门又回头看了眼正在称量药材的顾明澈，压低声音对林婉绿笑道：“瞧瞧人家这公子，模样俊、医术好，姑娘家见了哪个不心动？”

苏婉绿手中的药罐险些打翻，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偷眼望去，却见顾明澈耳后也浮起薄红，捣药的动作明显乱了半拍。

王婶瞅着顾明澈低头捣药的模样，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顾公子这般人品，莫不是还单着？我表姐家的闺女生得水灵，性子又温婉，给您做正妻可好？"

药臼里的陈皮被捣得簌簌作响，顾明澈耳尖瞬间涨红，喉结滚动着挤出句："我...我年纪尚轻，暂无成家打算。"说罢猛地抓起戥子称药，动作却比平日慌乱几分。

苏婉绿盯着他不自然的侧脸，心里莫名泛起酸涩，嘟囔着小声嘀咕："明明到了该成家的年岁，还推三阻西的..."苏父见状轻咳一声，笑着拍了拍女儿手背："莫要瞎操心。"

日头西斜时，苏父在诊床上悠悠转醒。林婉绿赶忙上前搀扶，替父亲理了理歪斜的衣襟。"闺女，咱们回吧。"

苏父说着起身，目光扫过仍在忙碌的顾明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儿，"走咯，莫要扰了人家做生意。"

次日破晓，昭华国宫墙在晨曦中镀上金边。值岗的侍卫突然瞥见一抹灰影掠过琉璃瓦，振翅的信鸽脖颈间缠着浸透晨露的信笺。他疾步上前截住飞鸟，攥着带着羽毛碎屑的信纸狂奔至书房：“太子殿下！飞来一封无主信！”

青铜镇纸压住簌簌发抖的宣纸，太子指尖拂过熟悉的字迹，眉峰微动：“婉娘，这信怕是寻你的。”翠色宫绦扫过案几，丫鬟小翠忙将信笺捧到苏婉娘面前。

未拆封的信皮上洇着淡淡海腥气，仿佛还裹挟着桃花村的咸涩海风，婉娘望着那道歪斜的收信人笔迹，指尖突然发起颤来——那是父亲独有的握笔力道。

信纸在婉娘指尖簌簌作响，父亲苍劲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海风裹着咸涩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恍惚间又看见妹妹扎着双髻在沙滩上奔跑的模样。她抬眸望向案前批阅奏折的太子，喉间滚过迟疑："相公，听闻恒亲王尚未定下亲事......"

"正合我意！"太子搁下狼毫，眼中闪过笑意，朱砂未干的奏折被风掀起边角，"你速速回信，就说这桩婚事准了。"话音未落，雕花门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恒亲王踢着毽子闯进来，腰间玉佩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哥哥嫂嫂找我？我家年糕丢啦！那可是..."

"先别管你的猪！"婉娘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他，"给你说门亲事如何？我妹妹生得伶俐，与你正配。"

恒亲王的毽子"啪嗒"掉在地上，墨玉般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当真？

三日后我便去桃花村！"他兴奋地搓着手，转身就朝门外跑，老远还飘来喊声："小林子！备马！我要去见未来娘子！"

太子妃轻叩着案几笑出声，指尖的蔻丹在晨光里泛着朱红："着什么急？提亲哪有男子孤身去的道理，三日后我与太子陪你同去。"恒亲王的靴子在青砖上碾出细碎声响，玉冠上的红缨随着他蹦跳的动作晃个不停："嫂嫂肯同去最好！我这就去告诉母后！"

话音未落他己旋风般冲出门，腰间蹀躞带挂着的玉佩险些甩落。太子望着弟弟莽撞的背影无奈摇头，却见婉娘望着窗外出神，鬓边珍珠钗随海风轻颤——

她想起幼时妹妹在礁石上捡贝壳的模样，裙摆沾满海藻，回头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辰。如今那枚贝壳还收在妆奁深处，而妹妹的姻缘，竟要在三日后随着凤冠霞帔落进侯门。

暮霭漫过宫墙时，王德福守在慈宁宫朱漆门前，忽见太子妃的鎏金步摇在廊下闪过流光。他忙躬身行礼："娘娘这是......""通传太后，孙媳有要事相禀。"话音未落，厚重的雕花门"吱呀"开启，太后倚着檀香木榻，银丝绣着缠枝莲的软垫衬得她神色慈祥。

"可是为恒儿的婚事？"太后望着太子妃鬓边新换的海棠钗，浑浊的眼泛起笑意。太子妃福身请安，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响："正是。想将我胞妹许配给恒亲王，还望祖母成全。"

"好！好！"太后颤巍巍拍着扶手，金丝护甲划过软垫，"恒儿也该成家了。"她唤来掌事嬷嬷，嗓音虽缓却透着威严："备上江南进贡的云锦十匹，再取我压箱底的珍珠头面，还有先帝亲赐的和田玉佩......"

吩咐完又握住太子妃的手，"提亲那日，哀家要亲自去桃花村瞧瞧那姑娘。"

待烛火渐次亮起，太子妃替太后掖好锦被，鎏金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门外月色如水，她望着檐角欲坠的残阳，想起妹妹梳着双丫髻在海边拾贝的模样——这一去，怕是要将那身沾着咸腥气的粗布衣裳，换成沉甸甸的凤冠霞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