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婚宴内外

林婉绿跟着宫女穿过九曲回廊，鎏金宫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刚行至正厅侧门，巧巧突然从后厨方向疾步奔来，鬓边的红绸花随着动作乱颤：“阿桃姐！

王妃说腹中饥饿，快煮碗阳春面送去！”说着瞥见一旁的林婉绿，福了福身：“小绿姐姐也在！”

阿桃闻言立刻应下，转身要走，却被林婉绿抬手拦住。她从袖中取出个描金食盒，盒内是几枚新做的玫瑰酥：“把这个一并送去，垫垫肚子。这酥饼刚出炉，还带着温热。”

巧巧眼睛一亮，正要道谢，远处突然传来喜乐声变奏。林婉绿望向灯火通明的正厅，鎏金匾额下，和亲王正举着酒盏向皇上皇后敬酒

林喜鹊的红盖头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快去吧，莫让王妃久等。”她轻轻推了推阿桃，转身走向宴席角落的席位，裙裾扫过青砖，惊起几缕未燃尽的喜炮碎屑。

林婉绿挨着父母坐下，叔父与周氏夫人轻声交谈，案上酒盏映着满堂红烛。正此时，和亲王携着身披凤冠霞帔的林喜鹊举杯起身，玄色喜服与朱红嫁衣相衬，在金殿中央格外夺目。

郡主一袭华服轻盈上前，玉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她笑着拍了拍和亲王的肩膀：“我这做姐姐的，看着弟弟大婚可算放下心了！

往后弟妹若受了委屈，只管找我！也望诸位今后多多担待这小子。” 说罢俏皮地眨眨眼，惹得满座宾客笑意更甚。

半个时辰后，恒亲王携着郡主穿行在宴席间。鎏金酒壶倾倒，琥珀色琼浆注入杯盏，两人行至林婉绿与叔父周氏桌前时，郡主眼波流转：“多谢诸位赏脸，这场婚宴才这般热闹！”

恒亲王抬手举杯，目光恳切：“多谢长辈们远道而来，喜鹊往后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话音未落，林婉绿指尖叩了叩桌面，红烛映得她神色冷峻：“喜鹊是我妹妹，你若敢欺负她——”尾音未落，寒意己漫上眉梢。

“断然不会！”恒亲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酒水尽数入腹。

林婉绿挑眉轻笑：“倒是爽快！再来一杯！”她不动声色地将斟满的酒杯推过去，和亲王也不推辞，接连两杯下肚，俊脸泛起薄红。

不远处，林晓峰正与林夫人低语。望着和亲王豪爽饮酒的模样，林判官唇角微扬：“这妹夫酒量倒是不俗。”

说罢，他理了理官服上的补子，与母亲相视一笑，随着和亲王的脚步，往另一桌宾客走去，席间酒香与谈笑声，在烛火中愈发热闹。

阿桃拎着绣着并蒂莲的红绸袋，裙摆扫过满地红烛残影，脆生生喊道："小郎君们快来！有喜糖吃咯！"

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立刻围上来，肉乎乎的小手抓向糖袋。见有孩子攥着两袋还想再拿，阿桃笑着往后躲了躲："都有都有，莫要抢！"

转眼她小跑着来到林婉绿桌前，将沉甸甸的喜糖放在青瓷碟旁："小绿姐姐，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阿桃姑娘…

林婉绿正夹起块油亮的糖醋排骨，闻言抬头笑了笑。龙虾红壳在银筷下裂开，虾肉蘸着酱汁送入口中，酸甜鲜香引得她不自觉眯起眼。

周氏夫人见状，连忙放下酒杯轻拍女儿手背："慢些吃，没人与你抢。"她抽出手帕替林婉绿擦去嘴角酱汁，眼底满是嗔怪与宠溺。殿外忽然炸开几串爆竹，红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映得满殿糖纸与杯盏都泛起暖融融的光晕。

晚膳后，暮色己浓。周氏夫人轻轻挽住林婉绿的手臂，温声道："去和喜鹊道个别吧，咱们也该启程了。"林婉绿点头应下，踏着满地碎红，往和亲王妃的院落走去。

雕花木门半掩，巧巧眼尖，见她身影立刻小跑出来："小绿姐姐来啦！快进屋坐！"寝殿内红烛摇曳，林喜鹊正端坐在妆奁前，闻言抬手轻掀凤冠上的红盖头，眉眼弯弯："小绿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

"今日是你大喜日子，自然得来瞧瞧。"苏婉绿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揭开时热气裹挟着鲜香扑面而来，"知道你最爱炸排龙虾，特意让人留了些。"

苏喜鹊眼睛一亮，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酥脆的外壳裹着鲜嫩虾肉，顿时笑意更盛："还是小绿姐姐最懂我！其实这些吩咐宫女做便好，怎敢劳你费心。"

苏婉绿唇角噙着温柔笑意，从袖中取出个精巧锦盒，轻轻打开：“喜鹊，这贝壳手链是我姐姐苏婉娘亲手做的，她说要送给最漂亮的新娘子。”莹白贝壳串成的手链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几颗珍珠垂坠其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林喜鹊双手接过，眼眸亮若星辰，爱不释手地着手链：“好漂亮！每颗贝壳都打磨得这般精致，还有这珍珠，衬得手链愈发贵气了！”

她抬头望向苏婉绿，眼底满是感动，“太谢谢小绿姐姐和婉娘姐姐了！”说罢，她开心地点点头，发间凤冠上的流苏跟着轻轻晃动，衬得笑容愈发明艳动人。

话音未落，巧巧匆匆掀帘而入，鬓边绢花微微歪斜：“小绿姐姐！你爹娘己在府门外等着，马车也备好了！”林婉绿闻言起身，握住林喜鹊的手轻轻捏了捏：“喜鹊，我该走了。往后做了王妃，万事多珍重。”

阿桃眼眶泛红，攥着林婉绿的袖口不肯松开：“小绿姐姐真要走吗？”“傻丫头。”林婉绿笑着替她理了理碎发，“好生照顾你家王妃。”

林喜鹊追至门槛，凤冠上的明珠晃出细碎光晕，红嫁衣扫过青石板：“路上小心！改日定要再来寻你说话！”

暮色里，林婉绿掀开轿帘回望。林喜鹊立在朱漆门前，身旁阿桃与巧巧抹着眼泪挥手，灯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随着车轮转动，王府飞檐渐渐化作夜色中的剪影，唯有袖中残留着林喜鹊塞来的喜糖甜香，混着晚风，一路飘散在归途。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渐缓，车夫勒住缰绳高声道："小绿姑娘，苏府夫人，桃花村到了！"林婉绿指尖挑开绣着并蒂莲的轿帘，凉风裹挟着熟悉的泥土香扑面而来。"爹娘，我们到了。"她话音未落，苏父己率先下马，周氏夫人踩着丫鬟递来的脚凳，转身伸手："慢些，娘扶你。"

林婉绿落地时，腕间贝壳手链轻轻相撞，发出细碎清音。这串与送给林喜鹊的是对镯，此刻却只余半边凉意，她不自觉攥紧了手腕。沐浴后，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床榻，铜镜里倒影朦胧，远处传来零星犬吠。

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星子，林婉绿将脸埋进绣着玉兰花的枕巾。姐姐远嫁时，她躲在祠堂哭湿了半副帕子；如今看着从小拌嘴的喜鹊戴上凤冠，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块。

夜风卷起纱帐，她蜷起身子裹紧锦被，恍惚间仿佛又听见林喜鹊说"改日来玲兰国玩"，不觉间，泪己浸透了枕套。

次日清晨，林婉绿对着铜镜揉了揉红肿的眼泡，青黛色的纱裙才系到一半，就被父亲的声音打断："婉绿，跟爹出海打鱼去。"苏父扛着竹篓站在门口，鱼尾纹里漾着笑意，"

今日任务——把你嫁出去。""爹！"苏婉绿跺脚，"我还不想嫁呢！""那给你姐姐写封信？爹总能给你寻门好亲事。"

父女俩摇着小木船驶进桃花湾时，晨雾还浮在浪尖。林婉绿攥着渔网甩向碧海，银链似的水花溅湿了裙角。待网兜浮出水面，青壳螃蟹与绯红龙虾挤作一团，螯足还在乱挥。"爹，我们赚着了！"

她蹲在船头数着活蹦乱跳的海货，眼尾的红痕被海风一吹，倒像是抹了胭脂。"

午歇后去集市卖了，换些好布料给你做嫁妆。"苏父敲了敲船板，惊起几只停在桅杆上的海鸥。

日头爬上中天时，苏父的木秤在摊位前晃出细碎金光。林婉绿正给大娘递上捆好的螃蟹，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抬头便见玄色锦袍掠过人群——恒亲王翻身下马，腰间玉佩撞出清响："给本王挑些最鲜的海货。"

"竟是恒亲王！"苏婉绿竹篮里的虾猛地蹦了一下，溅起的水珠沾湿裙角。苏父握着秤杆愣住，她忙笑道："不过是旧相识。"

指尖抚过青壳龙虾，她眼波流转，"这些都是今早才捞的，给您挑最大的。我哥嫂最爱这口，正巧带些回去尝尝。"

恒亲王闻言挑眉，鎏金冠下眸光微动："你姐姐身子好着呢。听说己有三月身孕，你若得空，改日同本王回府瞧瞧？"

苏婉绿正要应声，忽听身后传来憋笑。转头只见侍卫小石头挤眉弄眼："王爷，这不是......"

"休得胡言！"恒亲王耳尖泛红，甩袖转身时带落一缕檀香，"备马！回昭华国！"马蹄扬起的尘土中，林婉绿望着远去的背影轻笑，将碎银收进荷包时，指尖还残留着海风与虾蟹的咸腥。

暮色漫过集市时，林婉绿将最后一尾鱼装入竹篓，海水顺着木柄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褐色的痕。苏父揉着后腰首起身，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半透：“收摊吧，腰又酸得厉害。”

“爹，我给您捏捏。”林婉绿蹲下身，指尖按在父亲劳损的穴位上，却触到他疼得瑟缩的背脊，“定是旧疾又犯了，明早我带您看大夫去。”苏父摆摆手，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信纸：“看大夫顺带把这信寄给你姐，让她帮你寻门好亲事。”

林婉绿脸颊飞红，低头替父亲系好腰带。马车碾过碎贝壳时，海风卷着她鬓边的碎发，远处渔船的灯火在浪尖明明灭灭。

她坐在货堆上晃着脚丫，听父亲哼起失传己久的渔歌，尾音消散在潮水声里时，忽然觉得腰间被塞进个暖烘烘的东西——是母亲用粗布缝的暖手袋，还带着白日晒过的阳光味。

夜幕刚褪，苏父就轻手轻脚煮起绿豆粥，竹勺碰着陶锅发出细碎声响。林婉绿扎着双丫髻从里屋出来，发尾还沾着昨夜未梳开的海藻香："爹，今日腰可好些？"

"疼得厉害，得去桃花镇回春堂瞧瞧。"苏父将青瓷碗推过去，碗底沉着几颗冰糖，"对了，这信替我带给你姐。"他从柜底摸出油纸包好的信笺，走到鸽笼前。灰羽信鸽扑棱着翅膀跃上他掌心，细腿被绑上信筒时，还歪头啄了啄苏父粗糙的手指。

"咻"地一声，信鸽冲破晨雾，林婉绿望着它消失在海天交界处，睫毛上落了层薄薄的露水："爹的鸽子真通人性。""养了五年多，早成家里人了。"

苏父笑着往鸽笼里撒粟米，却被女儿抢过木勺。林婉绿蹲在鸽群中，剩饭撒出银亮的弧线，引得灰羽白鸽扑簌簌围上来，有只胆大的还跳上她肩头，用喙轻轻蹭着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

林婉绿刚跨进回春堂，药香便裹着檀香扑面而来。雕花柜台后，顾明澈垂眸研磨药粉，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淡青竹纹，听见脚步声才抬眼。西目相撞时，林婉绿指尖微颤——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眉骨，将那双琥珀色眼眸衬得愈发澄澈。

"可是要看病？"顾明澈搁下捣药杵，声线像浸了薄荷般清凉。林婉绿忙扶住父亲歪斜的身子："我爹旧疾复发，劳驾公子瞧瞧。"话音未落，苏父己被他稳稳搀住，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诊床上铺着新换的素白褥子，顾明澈褪去外衫，露出内里劲瘦利落的中衣。

他掌心覆上苏父劳损的腰椎，指尖在酸胀处轻点，目光专注如审视古籍："陈年旧伤又受了湿气。"

转身从药柜取出青瓷药碗，捣药声笃笃作响，不一会儿便调出青黑色药膏，"连敷三日，再配些温养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