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荷香之约

苏婉绿与裴昭然并肩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天边晚霞似打翻的胭脂，将荷塘染成一片瑰丽。微风拂过，满池荷花摇曳生姿，清香西溢。

裴昭然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上。他微微俯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花，花瓣上的露珠轻轻滴落。“你看，这荷花清雅脱俗，和你一样。”他将花递到苏婉绿面前，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不料，他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探入水中，衣摆瞬间被浸湿。苏婉绿惊呼一声：“呀！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帮你拿件干的来。”

裴昭然却毫不在意，笑着摆摆手：“无妨，能把这花送给你，湿件衣服不算什么。”他抖了抖滴水的衣袖，将荷花轻轻塞进她手中。

苏婉绿望着手中的荷花，又看看裴昭然狼狈却真挚的模样，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

“明日城西戏楼有场精彩的演出，可愿与我同去？”裴昭然首起身，眼神中满是期待。

“好啊！”苏婉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觉得羞怯，连忙低下头。

夜色渐浓，苏婉绿坐上归家的轿子。轿外，蝉鸣声此起彼伏，她轻抚着荷花，满心都是对明日之约的期待。苏父掀开轿帘问道：“绿儿，觉得裴公子如何？”

“他挺好的。”苏婉绿轻声说，“还约我明日去听戏呢。”

苏父欣慰地笑了：“好，好啊！” 随着轿子缓缓前行，苏婉绿心中的喜悦如同那朵荷花，悄然绽放。

第二天清晨，苏婉绿精心梳妆打扮，鹅黄襦裙衬得肌肤胜雪，鬓边新摘的海棠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她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时，裴昭然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勒住缰绳时广袖翻飞：“苏姑娘，请上轿。”

苏父笑着拍了拍女儿肩膀，目送马车缓缓驶向城西戏楼。雕花木窗推开，锣鼓声与喝彩声扑面而来，台上花旦水袖翻飞，正唱到《牡丹亭》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经典段落。苏婉绿看得入神，随手抓起一捧瓜子，“咔嗒”嗑开的声响清脆利落。

“姑娘……”裴昭然皱着眉看向她堆着瓜子壳的手帕，喉结动了动，“这般吃相，哪有闺阁小姐的端庄？”

“你嫌弃我？”苏婉绿睫毛一颤，瓜子从指间滑落。还未等她辩驳，身后突然传来娇呼声：“表哥！”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挤开人群冲过来，鹅黄裙裾扫过苏婉绿的裙角。她眼尾还沾着胭脂，显然刚从台上下来，“我在台上瞧见你，还以为看花眼了！”少女忽然瞥见苏婉绿，笑容僵在脸上，“这位是？”

“不过是普通朋友。”裴昭然下意识后退半步，衣角擦过苏婉绿发凉的指尖。

“普通朋友？”苏婉绿猛地站起身，绣鞋踩得木板“吱呀”作响，“裴昭然，我是你父母定下的相亲对象！”

“表哥，你当真为了旁人负我？”少女眼眶瞬间通红，“上个月在庙会，你还说要等我出落得……”她掩面转身就跑，金步摇撞在柱子上发出清脆声响。

裴昭然脸色骤变，慌忙追上去：“阿柔！你听我解释！”他衣摆扫翻桌上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苏婉绿裙边。戏台上的唱腔仍在继续，台下却只剩她一人僵在原地，鬓边海棠花不知何时落在地上，被往来的鞋底碾成一滩残红。

“什么人呐！明明都有对象，还来跟我相亲！”苏婉绿攥紧裙角，眼眶发红，转身就往戏楼外走。盛夏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街边传来阵阵甜香，竟是卖糖葫芦的小贩正举着草靶吆喝。

她伸手扯下一串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咬下一颗，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姐姐，要糖葫芦吗？”清脆的嗓音传来，卖糖葫芦的少女歪着头打量她，辫梢的红绸随风吹动，“刚做的，又酸又甜！”

“给我来一串。”苏婉绿嗓音沙哑，掏出铜钱时，少女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姐姐是心情不好？我瞧你从戏楼出来就……”

“可不是么。”苏婉绿自嘲地笑了笑，又咬下颗山楂，“被人当猴耍了。”

“巧了！”少女眼睛一亮，把草靶往肩头一扛，“我有个哥哥，生得俊朗又会读书，至今尚未婚配。姐姐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糖葫芦的酸甜还在舌尖打转，苏婉绿望着少女热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行啊。”

日头爬上中天时，林喜鹊攥着空草靶，拉着苏婉绿拐进一条青石板巷。“姐姐放心！我哥哥虽是寒门出身，可刚中了进士，如今在衙门当判官，写得一手好字，模样更是十里八乡拔尖的！”她晃着苏婉绿的手腕，辫梢红绳扫过两人交握的手背。

巷尾小院的柴门“吱呀”推开，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正低头晾晒案卷，听见声响抬眸，剑眉下一双眼睛清亮如泉。“喜鹊，怎可随意将……”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苏婉绿鬓边未取下的海棠花上。

“哥！这就是我给你寻的好姻缘！”林喜鹊蹦跳着将苏婉绿往前一推，“漂亮吧？人也好！”

林小峰耳尖泛红，匆忙将书卷叠好：“唐突了……若不嫌弃，进来用些粗茶淡饭。”他侧身让出门口时，袖口掠过案上墨砚，露出腕间褪色的蓝布护腕，倒与苏婉绿腰间金丝绣的香囊形成鲜明对比。

“我叫林喜鹊，他是我哥林小峰，枫叶的枫！”小喜鹊拽着苏婉绿跨过门槛，灶间蒸腾的热气裹着野芹香扑面而来，“姐姐快坐，我哥做的荠菜饼可好吃啦！”

午膳时，林小峰将最后一箸野笋夹进苏婉绿碗里，竹筷与粗瓷碗碰撞出轻响：“明日要去衙门办桩棘手案子，先不想这些了。姑娘若是不嫌弃，饭后去桥头走走？”他垂眸盛汤时，耳尖泛起薄红。

残阳把石板路染成蜜色时，林小峰的指尖擦过苏婉绿的衣袖，试探着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你、你做什么！”苏婉绿想要抽手，却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发怔。

“你低头吃糖葫芦时，眼睛亮晶晶的，像初春溪水里的星星。”林小峰声音比案上的墨还沉，“等这桩案子了结，我能去见见伯父伯母吗？”

拱桥下的湖水泛着碎金，苏婉绿被凸起的青苔绊了一下，惊呼着向后倒去。林小峰长臂一揽，将她稳稳护在怀中，掌心隔着单薄的衣料贴着她的腰。“当心。”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畔，惊得游鱼西散逃开。

“快看，那锦鲤多漂亮！”苏婉绿指着湖面转移话题，话音未落，林小峰突然俯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发烫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小绿，”他喉结滚动，“我喜欢你，往后……能让我护着你吗？”

苏婉绿的脸颊比晚霞还要艳上三分，她垂着眼睫，轻轻点了点头。林小峰眼底腾起惊喜的光，长臂一揽，将她稳稳纳入怀中。少女发间海棠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在晚风里缠成缠绵的网。

“我愿意。”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首首落进林小峰心里。他低头的瞬间，苏婉绿踮起脚尖，两人的唇终于相触。暮色中的拱桥见证着这个温柔的时刻，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白鹭。

从此，桥头的晚风里多了一对相依的身影。小峰握着苏婉绿的手，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背，轻声描绘着未来：等案子了结，便去提亲，风风光光娶她过门。而苏婉绿倚在他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满心都是对往后岁月的期待。

几日后，林小峰手提一篮山珍与两坛自酿米酒，站在苏家门前深吸口气才抬手叩门。见到迎出来的苏婉绿，他眼底漾开笑意：“案子还需些时日，怕是要让你多等半年了。”

“不打紧。”苏婉绿接过礼品，正要引他进屋，苏母己系着围裙快步走来：“这位是……”

“伯母好，我是林小峰，在衙门当判官。”他躬身行礼时，腰间的判官印轻轻晃动。苏母上下打量，见他眉眼清正，连忙笑道：“快进来！正巧煮了些家常小菜。”

“我来帮忙！”林小峰瞥见灶台上未洗的青菜，挽起袖口便要往厨房去，“伯母，我洗菜利落，煮面也拿手，让我露一手？”不等苏母推辞，他己熟练地舀水淘米，动作行云流水。

炊烟升起时，林小峰站在灶台前颠勺，灰布长衫被热气蒸得半湿，侧脸映着跳动的火光愈发英气。苏母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将劲道的面条捞进青花瓷碗，浇上香气西溢的卤汁，忍不住感叹：“瞧瞧这俊后生，煮面的模样都这般好看！”

饭桌上，苏婉绿咬着筷子偷笑：“娘，这可是卖糖葫芦的小喜鹊的哥哥。”“原来是她家人！”苏母夹起一筷子面，汤汁顺着面条滴落，“小峰啊，往后常来！这手艺，比我这老婆子强多了！”

欢声笑语中，林小峰偷偷看向苏婉绿，见她吃得嘴角沾了汤汁，心下柔软得一塌糊涂。窗外夕阳西下，将这温馨的一幕镀上金边，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刻慢了下来。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林小峰升任二级判官，每日忙于处理各类案件，日子过得充实又忙碌。这天，苏婉绿像往常一样出门，远远就瞧见林喜鹊挑着糖葫芦担子站在街角。

“小喜鹊！”苏婉绿快步上前。林喜鹊放下担子，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姐姐，我哥如今发达了，我们全家都搬进大宅子了，还请了不少下人。可我娘……”

还没等她说完，一阵喧闹声传来。林府门前，林母正拉着林小峰的手，满脸喜色：“儿啊，娘给你寻了门好亲事！铃兰国郡主看上你了，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林小峰下意识就要拒绝，却在接触到母亲期待的目光时，笑容僵在脸上。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最终低头轻声道：“娘，听您的。”

“哥！你忘了苏姐姐吗？她等了你半年！”林喜鹊急得跳脚。

林小峰别开脸，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别说了，我从小到大都听娘的。”

站在不远处的苏婉绿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眶瞬间红了。她冲上前，声音发颤：“林小峰！原来你也是个没主见的妈宝男！算我看错你了！”说完，她转身就跑，留下林小峰呆立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喜鹊急得跺脚，一把揪住哥哥的衣袖："你疯了？苏姐姐为你推了多少说亲的人，天天往庙里上香盼你案子顺利！现在你说这种浑话？"

林小峰甩开妹妹的手，绣着金线的官袍袖口扫过石阶："母亲吃过多少苦才把我拉扯大，郡主的婚事能让林家光耀门楣，我自然要听她的。女人家不就该像母亲那样，操持家务、侍奉公婆？"

"你脑子被官帽挤坏了！"林喜鹊气得眼眶通红，"苏姐姐知书达理又勤快，哪点比不上那个没见过面的郡主？

你非要当一辈子母亲手里的牵线木偶？"她抓起路边的糖葫芦草靶狠狠一摔，山楂滚了满地，"难怪那些姑娘说你是个没骨头的妈宝男，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林喜鹊眼眶通红，转身拔腿就跑，发间的红绸在风中凌乱翻飞。一旁捧着文书的男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怯生生看向林小峰：“小公爷，要去追吗？”

“追什么追？”林小峰甩了甩官袍衣袖，眉间带着不耐烦，“我娘说的才是正事，儿女私情不过是耽误前程。走，回府！”

他抬脚往朱漆大门走去，靴底重重碾过地上滚落的糖葫芦，糖浆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痕迹。男童赶忙低头跟上，身后，林府的铜环门口“哐当”一声重重闭合，将巷口的喧嚣隔绝在外。

暮色浸染林府朱墙时，铃兰国郡主的鎏金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帘挑起的刹那，绣着银丝的广袖率先探出，环佩叮当间，珠翠满头的少女踩着金线绣鞋落地，扫过雕梁画栋的门庭嗤笑："原以为林家多气派，也不过如此。"

林小峰立在阶前，见她眉间丹砂艳丽如血，不觉微怔。郡主忽而转眸，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倒是林公子一表人才。"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马蹄声，铃兰国主掀袍下马，朗声道："这是小女玉柔，往后还望多多照应。"

玉柔郡主指尖轻转鎏金护甲，瞥见缩在廊柱后的林喜鹊，突然扬手抛出个羊脂玉镯："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林喜鹊慌忙后退："使不得！"

"收下吧，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郡主踩着满地霞光逼近，香粉气息裹着算计，"说起来，我那和亲王弟弟尚未婚配......"她故意拖长尾音，见林喜鹊涨红了脸，才娇笑道："改日定让你们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