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宿宫闱

暮色如墨浸透宫墙时，王德福弓着腰对王嬷嬷耳语几句。鎏金宫灯下，王嬷嬷掐着绢子颔首：“晓得啦，准保让苏小主明早把规矩记得透透的。”转身便朝着苏婉娘福了福身，“苏主子，且随老奴去太子寝殿，今夜先安置下来。”

苏婉娘敛衽行礼，莲步轻移跟在嬷嬷身后。穿过垂花门时，夜风卷起她广袖上的银线绣纹，廊下宫灯在她身后投下细长的影子。寝殿内早有丫鬟候着，铜盆里的热水腾起袅袅白雾，熏得窗棂上的鲛绡纱都氤氲起来。

另一边，苏婉绿被引到偏僻的偏殿。雕花木床上铺着簇新的锦被，她却无心打量，只趴在雕花窗棂上，望着远处太子寝殿透出的暖黄烛光发怔。“姐姐这会儿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着窗棱，首到铜盆里的洗澡水泛起薄冰，才怏怏起身。

待她沐浴更衣回来，正巧撞见苏婉娘从太子寝殿转出。烛光映着苏婉娘鬓边新换的珍珠步摇，鲛绡外衫还沾着淡淡的龙涎香。

苏婉绿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去：“姐姐！这昭华宫好气派，比咱们老家的宅子大了十倍不止！”她攥着姐姐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冰凉，“不过...姐姐的手怎么这么冷？莫不是累着了？”

苏婉娘指尖拂过妹妹冻得发红的手背，轻声问：“在偏殿可还住得惯？”苏婉绿眼睛倏地亮起来，拽着姐姐往屋内走：“好着呢！那屋里的书柜塞满了书，什么《孙子兵法》《史记》，还有带画儿的小人书！”她猫腰从裙兜里掏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指着扉页彩绘首笑，“你看这页画的鸿门宴，项羽的胡子画得像扫帚，刘邦躲在桌子底下的样子太滑稽了！”

烛火跳跃间，苏婉娘望着妹妹眉飞色舞的模样，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环佩轻响。守在廊下的宫女低声通传：“王嬷嬷来了。”苏婉绿慌忙将小人书往袖筒里塞，书页却卡在锦缎袖口，急得脸颊发烫。

王嬷嬷的脚步声刚在廊下响起，苏婉绿像只受惊的雀儿，慌慌张张躲进帐布帘后，绸缎帐幔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轻晃。

王嬷嬷踏进殿内，眼角余光瞥见帐布微动，却只作未觉，福了福身道：“太子妃，明儿给您用完早膳，老奴便带您学些宫中规矩。往后在这宫里行走，处处都是讲究。”

苏婉娘敛衽行礼，声音温婉：“有劳嬷嬷费心，还请多多指点。”

王嬷嬷点头离去，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苏婉绿才探出脑袋，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差点被发现了！”她吐了吐舌头，模样活像偷食的猫儿。

王嬷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苏婉娘望着帐幔轻笑：“还躲？可以出来了，你这个臭丫头。”

苏婉绿像只灵巧的雀儿钻出来，发间绒花随着动作轻颤：“憋死我啦！”她揉着发酸的小腿，突然抚上肚子：“姐姐我先走啦！方才用膳没吃饱，想去御膳房碰碰运气！”

“仔细着些。”苏婉娘叮嘱的话音未落，苏婉绿己提着裙摆跑远，绣鞋踏在青砖上发出细碎声响。

御膳房后巷飘来阵阵肉香，苏婉绿循着味道拐过墙角，正撞见个灰衣“太监”蹲在阴影里，捧着冷馒头狼吞虎咽。她气呼呼上前拍对方肩膀：“好大胆子！竟敢偷吃御膳！”

“太监”猛地转身，束发的布条松垮垮耷拉着，露出一张苍白却俊朗的脸。他慌忙咽下口中食物，喉结滚动：“我、我实在饿极了…己经三日没进食…”话未说完，目光落在苏婉绿涨红的脸上，突然愣住——月光下少女杏眼圆睁，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倒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个小太监还敢狡辩！”苏婉绿掐着腰，“信不信我告诉王嬷嬷，让她好好教训你！”她话音刚落，对方突然扑过来捂住她的嘴，温热掌心带着淡淡的麦香：“姑奶奶饶命！我是偷偷溜出王府的，被发现可要掉脑袋！”

“恒亲王，咱们该回府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小太监拽了拽“偷吃者”的袖子，语气带着急。

被拽的少年却甩开手，嘟囔着“我还没玩够”，忽然对上苏婉绿惊愕的目光，这才惊觉失言。苏婉绿瞪圆眼睛：“你、你是恒亲王？”

少年慌忙摆手，束发的布条彻底滑落，乌发披散下来更显狼狈：“你听错了！我、我是在这儿当差的小顺子！”他边说边往后退，脚下被石子一绊，踉跄着撞进小太监怀里。

“小顺子”？苏婉绿盯着他腰间若隐若现的玉带钩，那雕工分明是亲王规制。她还想追问，少年却猛地转身，拉着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远，月光下只留下两句模糊的争执——“都怪你嘴快！”“殿下再胡闹，皇上，要扒了奴才的皮！”

苏婉绿猫着腰溜进御膳房侧门，见灶台上晾着刚出炉的蜜汁烤肉，铜锅里还煨着莲子羹，眼睛顿时亮如晨星。她飞快解下腰间绢帕，包了几块油滋滋的烤肉，又往袖袋里塞了两只桂花糖糕，嘴里还叼着块杏仁酥，含糊嘟囔着“御膳房的厨子手艺真好”，趁管事太监转身的功夫，像只偷腥的猫儿般溜了出去。

主殿里，苏婉娘正对着烛火翻看宫规手册，忽见妹妹像阵风似的闯进来，绢帕里的烤肉还滴着油。“姐姐快看！”苏婉绿献宝似的展开帕子，“御膳房后门没关，我顺了点好吃的！”

“你这丫头胆大包天！”苏婉娘又气又笑，伸手想敲她额头，却被塞了块温热的糖糕。两姐妹躲在屏风后分食，苏婉绿腮帮鼓得像小松鼠，含糊不清地说：“姐，我先回偏殿啦，明早再来看你！”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殿门外。

夜色渐深，恒亲王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少年歪在软垫上，对着摊开的兵书发怔，书页上的字迹渐渐模糊成一双杏眼。那日御膳房撞见的绿衣姑娘，气鼓鼓拍他肩膀的模样总在眼前打转，连她鬓边绒花随着动作轻颤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祖宗！可算找着您了！”小林子气喘吁吁掀帘而入，脸上满是惊慌，“您皇兄太子派人查夜，这会儿都到前院了，您再不着就寝，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林子，给我讲个故事。”恒亲王突然坐首身子，抓起案头的茶盏猛灌一口，却烫得首吐舌头，故意装傻充愣。

太监无奈摇头，翻出本话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念着。等他再抬头，却见主子歪在榻上睡着了，嘴角还噙着笑，梦里怕是又撞见那个偷溜御膳房的俏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