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野葡之争

凤界玄铁宫的琉璃灯次第亮起时，沈青儿正蜷在雕花软榻上轻蹙眉头。腹中六月大的胎儿似在不安分地轻动，搅得她连半盏酸梅汤都咽不下。

"夫人又难受了？"小魔尊疾步踏入内殿，玄色长袍还沾着未散的魔气。他半跪在地，用温帕细细擦拭她额角冷汗，眼底盛满疼惜。沈青儿攥着他的袖口，苍白的唇瓣翕动："想吃后山的野葡萄..."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环佩轻响。凤魔妃倚在朱漆门边，月白色罗裙绣着并蒂莲，指尖轻轻拨弄鎏金护甲，目光扫过沈青儿苍白的脸："后山野径湿滑，小魔君年纪小，不如让魔卫们去摘？"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个鎏金小盒，"倒是前日新制了蜜渍梅子，酸甜开胃，主母若不嫌弃..."

小魔尊微微皱眉，将沈青儿搂得更紧："不必劳烦侧妃。明日我亲自带小魔君去，也好让青儿安心。"说罢抱着人转身离开，玄袍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纸页。

凤魔妃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指尖无意识着护甲边缘。她轻叹一声，将蜜渍梅子放在案头："阿月，把这个送去妾房里。"转身时，罗裙下摆扫过门槛，像是卷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阿月捧着鎏金食盒退下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凤魔妃抬眼望去，墨色云层里掠过小魔尊带着小魔君腾空的身影，玄色衣角卷起的魔气将庭院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尽数碾碎。她望着那些凋零的花瓣，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娘娘，您的手......"阿月折返时惊呼出声。凤魔妃这才惊觉，指尖己被护甲刺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玉案几上。她轻笑一声，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老了，连护甲都握不稳。"

子夜时分，阿月抱着原封不动的食盒回来，声音带着怯意："主母说谢娘娘挂念，但实在闻不得酸甜气......"话音未落，整座寝殿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凤魔妃望着案上凝结的血痕，突然抓起案头的鎏金香炉狠狠砸向地面。

碎裂的香灰里，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不过是个凡人，凭什么......"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映在墙上扭曲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竟与二十年前被逐出凤界时的少女重叠。

"备轿，"她对着怔愣的阿月吩咐道，罗裙扫过满地狼藉，"本宫要去观星台。"鎏金护甲划过冰凉的门框，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如同某种蛰伏的兽，等待利爪撕裂夜色的时机。

暮色漫进雕花窗时，小魔尊将青瓷碟推到沈青儿面前，指尖还沾着后山的晨露："特意用寒潭水洗过，尝尝？"圆润的紫葡萄泛着水光，她咬下一颗，酸甜汁水在舌尖绽开，腹中突然传来轻颤。

"又在闹了？"小魔尊眼底浮起笑意，贴着她隆起的小腹侧耳倾听。两个小家伙像约好似的，此起彼伏地踢蹬，惹得沈青儿忍不住轻笑。

碎裂声突兀响起。凤魔妃打翻案上茶盏，鎏金护甲重重刮过桌面，"当啷"声响彻殿内："阿月，本宫要的野葡萄呢？"

她盯着沈青儿手中的碟子，丹凤眼眯成危险的弧度，"倒是好手段，让本魔妃亲自去摘。"

玄色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逼近榻前时，鬓边凤钗上的东珠跟着晃出冷光，"肚子里这点血脉，也值得这般金贵？"

青瓷盘坠地的脆响惊得烛火猛地一颤。阿月扑通跪落，指尖还死死攥着半盘野葡萄，紫莹莹的果子在青砖上骨碌碌乱滚："娘娘息怒！凤界新摘的头茬葡萄，您消消气......"

凤魔妃垂眸望着满地狼藉，鎏金护甲擦过裙裾发出细碎声响。她忽然弯腰拾起一颗沾灰的葡萄，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拭："倒还是你记得本宫喜好。"果肉咬破的瞬间，酸甜汁水漫上舌尖，她望着窗外漏进的月光轻笑，"去把冰窖里的雪水取来——这般好果子，该配着凤界独有的寒潭水冰镇，才不算糟蹋。"

话音落时，她将染着胭脂的帕子覆在唇边，余光瞥见阿月偷偷抹汗的动作，凤钗上的东珠跟着晃出冷光。

暮色浸透窗纱时，凤魔妃望着满桌精心烹制的菜肴，鎏金汤匙在汤盅里轻轻搅动。忽听得阿月跌跌撞撞闯进来，裙摆扫翻了门边的香炉："娘娘！尊上...尊上带着鲜果去了青魔妃的院落！"

"当啷"一声，汤匙坠入碗中，惊起朵朵涟漪。凤魔妃攥紧桌布，指甲在锦缎上掐出月牙形的褶皱："我守着这桌菜从日头偏西等到点灯......"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她忽然松开手，鎏金护甲划过青瓷盘沿，"罢了，把热菜撤下去，留碗白粥就行。"

阿月捧着食盒的手微微发抖："这道胭脂鹅是您最爱吃的......"

"对着空座，山珍海味也是嚼蜡。"凤魔妃垂眸望着烛火在杯盏间投下的阴影，鬓边凤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你陪我用膳。"见阿月面露惶恐，她忽而轻笑，眼尾的丹蔻在暮色里泛着猩红，"往日怕他忌讳，今日......便破个例罢。"

晨光刺破纱帐时，凤魔妃捧着鎏金茶盏俯身行礼，鬓边凤羽簪随着动作轻颤："父亲，母亲请安。"魔神娘娘啜了口茶，茶盏搁在青玉案上发出清响："这雀舌倒是地道。"

"到底是凤界进贡的头茬。"凤魔妃垂眸轻笑，指尖无意识着护甲，"只是不见妹妹，倒显得茶都寡淡了些。"

"她怀着身子，便免了请安。"魔神娘娘抬手理了理额间珠翠，眼角余光扫过凤魔妃紧绷的下颌，"倒是你——"话音顿住，殿内烛火无风自动，"成婚这些年，连个蛋都不见，莫不是凤界血脉......"

凤魔妃指甲掐进掌心，面上仍浮着笑："许是孩子与我无缘。"

"荒唐！"魔神娘娘拍案而起，鎏金护甲撞得桌案震颤，"阿月，把神医开的药端上来！今夜再将新酿的合欢酒送去，定要让......"

"母亲不必忧心。"凤魔妃忽然抬头，眼尾丹蔻艳得刺目，"妹妹怀着双生子，府里喜气己够——"她将茶盏轻轻推远，杯沿倒映着魔神娘娘骤然阴沉的脸，"倒不如留些福气，给更要紧的人。"

晨光中，魔神娘娘抬手示意用膳，满桌珍馐里，白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凤魔妃的脸色。她指尖攥紧袖口，嗓音轻颤："母亲，儿媳今早有些头晕，想回殿歇息。"

"也好。"魔神娘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叩了叩桌沿，"去把新酿的合欢酒备下，再让神医加味安胎药——"尾音隐在丫鬟俯身斟茶的动作里，鎏金护甲划过青玉盘，"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午膳时分，阿月捧着青瓷碗劝了三巡，凤魔妃才盯着碗里的阳春面缓缓抬手。筷子刚夹住面条，星阑捧着药碗踏入殿内："娘娘，该用安胎药了。"

褐色药汁在盏中晃出涟漪，凤魔妃盯着那碗苦涩，忽然轻笑一声仰头饮尽。喉间泛开的苦味里，她听见自己说："告诉母亲，药己喝了。"指尖捏紧空碗，碗沿传来细微的裂纹，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笑意。

阿月退下时，殿外忽然飘来细雨。凤魔妃望着案上冷透的面条，忽然抓起筷子狠狠戳向碗中——面汤溅上袖口，却在触及肌肤时化作缕缕青烟。她望着掌心未湿的缎面，忽而低笑出声，眼泪却砸在青玉砖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斑。

"这面条......"她夹起一筷子，在烛火下晃了晃，"倒比人心热些。"

午歇过后，星阑俯身禀报道："娘娘，凤魔妃己将药饮下。"

魔神娘娘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甚好，甚好。合欢酒准备得如何了？"

"回娘娘，早己精心酿制完毕，待黄昏时分便给小魔尊送去。"

暮色渐浓，凤魔妃望着满屋精心布置的酒菜，心下忐忑又期待。当小魔尊踏入房门，被屋内萦绕的香气吸引："好香，可是新酿的合欢酒？"

"正是。夫君，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我们许久未曾一同用膳了。"凤魔妃眉眼含笑，为他斟上美酒，"尝尝这糖醋鱼，还有你最爱的小菜。"

小魔尊浅尝一口，点头赞道："味道果然不错。"然而，几杯酒下肚，他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朦胧间，他望着眼前的身影喃喃："青儿......"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将凤魔妃拦腰抱起。

凤魔妃惊呼一声，跌入带着酒气的怀抱里，绣着金线的裙摆如绽开的曼陀罗花，在雕花床榻上铺散开来。

床幔垂下的瞬间，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剧烈摇晃，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

纱帐内的气息逐渐沉缓，凤魔妃望着帐顶繁复的云纹，指尖仍攥着被角的流苏。

恍惚间，前日在后花园听见的细碎私语又钻进耳中——"您瞧小魔尊看侧妃的眼神...""那腰肢比凤魔妃娘娘细上两寸呢..."

床榻的吱呀声渐歇，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她转头望着小魔尊

眉间舒展的朱砂痣，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曼陀罗花香混着未散的酒气涌来，她忽然想起嫁入魔界那日，他亲手给她戴上凤冠时说的"一生一双人"。

铜漏滴答声里，她轻轻抽出被压得发麻的手臂，锦被滑落时露出肩头新掐的红痕。

窗外残月如钩，她摸着冰凉的玉坠喃喃："待我腹中血脉坐稳魔尊之位..."

话音未落，床板突然又发出一声轻响，惊得她指尖一颤。

帐外烛火明明灭灭，将她蜷缩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只折了翼却仍紧攥利爪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