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暗流孕影

暮春的御花园飘着紫藤甜腻的香气，苏婉娘扶着八个月的孕肚倚在雕花长椅上，白玉盏里的酸梅汤泛着光泽。翠儿蹲下身想为她揉按酸胀的小腿，忽听远处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

王招娣款步而来，茜色纱裙下五个月的孕肚微微隆起，眉间点着艳丽的朱砂痣。"姐姐这日子过得惬意，"她伸手取走石桌上的酸梅汤，琥珀色液体在盏中晃出涟漪，"倒显得我怀着太医断言的男胎，反倒像个粗使丫头。"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喉间滚动的弧度带着挑衅。

苏婉娘还未及回应，腹中突然传来尖锐刺痛。她脸色瞬间惨白，指尖死死抠住椅把，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娘娘！"翠儿惊呼着扶住她的身子，却见王招娣好整以暇地擦拭嘴角，丝毫不见异样。

"好痛...快...快宣太医！"苏婉娘蜷缩着身子，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上。剧烈的绞痛如潮水般袭来，她仿佛能感觉到胎儿在腹中不安地挣扎。王招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轻轻抚上自己的孕肚："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过喝了碗酸梅汤，难不成是金贵身子受不住？"

御花园里乱作一团，宫女们慌慌张张地奔跑传讯。苏婉娘在剧痛中昏了又醒，恍惚间看见王招娣优雅地整理着鬓发，那模样与方才喝下同一碗酸梅汤的人判若两人。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与疑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同样饮下酸梅汤，自己腹痛如绞，而王招娣却安然无恙？

惊雷劈开铅云的刹那，恒亲王妃攥着小梅的手腕几乎要掐出血："快！去叫最好的产婆！太子妃这胎等不得！"丫鬟跌跌撞撞冲进雨幕，廊下铜铃被狂风扯得叮当作响，惊起满院白鸽。

产房内蒸腾着血腥味，太子妃苏婉娘的指甲深深掐进雕花床柱，冷汗浸透三重锦被。产婆擦拭着额头的汗，指尖触到汩汩涌出的血水时面色骤变。

皇贵妃猛地掀开珠帘，凤目圆睁："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只是腹痛？"

"娘娘，胎位不正..."产婆的声音发颤，"怕是...怕是难产，得赶紧定夺保大还是保小！"

寝殿外，皇后攥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檀香木珠滚落满地。皇上望着紧闭的殿门，龙袍下摆被风掀起又重重落下。太后踉跄着扶住宫婢，银发在风中凌乱："哀家说过！必须母子平安！"

剧痛如潮水将苏婉娘淹没，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好痛...求...求你们..."话音未落又被新一轮宫缩绞碎。殿外暴雨如注，雨帘中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书房内，太子将狼毫狠狠掷向墙壁，宣纸上未干的墨迹溅成狰狞的血痕。"王德福！"他踹翻矮凳，"再去求父皇！本王要见太子妃！"太监扑通跪地，额头磕出血印："殿下，皇上旨意...没有口谕不能..."

"住口！"太子抓起砚台砸在门上，碎石崩溅。他死死盯着窗外雨幕，耳边仿佛己经听见苏婉娘的哭喊。指节捏得发白，在檀木桌上留下道道抓痕，眼中满是煎熬与绝望。

产婆突然踉跄着撞开殿门，怀中襁褓还沾着血渍，嗓子里发出破锣般的哭喊：“不好了！太子妃血崩不止，没保住啊！”

殿外惊雷炸响，震得檐角铜铃疯狂摇晃。皇后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佛珠顺着青石砖骨碌碌滚远；皇上僵在原地，龙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太后扶着宫婢的手突然无力垂下，整个人首首往后倒去，鎏金护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

“快！传太医救太后！”御前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起软轿。雨幕中，小皇子微弱的啼哭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惊起宫墙上的乌鸦。

太子发疯似的撞开书房大门，发冠歪斜，衣袍凌乱，却只看见满地泥泞中远去的轿影，和产婆怀中裹着金线襁褓的孩子——那个拼尽全力来到世上的小生命，永远失去了他的生母。

太医院院正一路小跑着跨进太后寝殿，官服下摆还沾着泥水。他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珠，立刻俯身诊脉。片刻后，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皇上、皇后宽心，太后娘娘只是骤然受惊，气血上涌，并无大碍。”说着迅速铺开医案，提笔写下药方，“开几剂安神补气的方子，服下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还不快去煎药！”皇后身边的嬷嬷一把抓过药方，转头朝宫女们厉喝。几个宫女应声如飞而去，铜盆相撞的叮当声中，药香很快弥漫开来。待汤药煎好，嬷嬷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后，用银勺轻轻撬开牙关：“娘娘，良药苦口，您多少喝些...”

太后勉强饮下半盏汤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顺着嘴角滴落在月白色寝衣上。"这药...怎的比黄连还苦！"她颤巍巍抬手推开药碗，满是皱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一旁捧着药盘的宫女小桃见状，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从袖中掏出个锦盒。"太后娘娘息怒！"她笑得眉眼弯弯，掀开盒盖露出晶莹剔透的蜜饯，"用这个压一压，保管药味全消！"说着拈起一枚玫瑰蜜饯，轻轻递到太后唇边。

太后迟疑着咬了一口，甜香的花蜜在口中散开，总算冲淡了药的苦涩。"倒是个机灵丫头。"她紧绷的脸色终于舒缓几分，指腹着蜜饯盒子，"赏你两匹蜀锦，明日去内务府领。"

殿门吱呀被推开，太子跌跌撞撞冲进来，发冠歪斜，玄色衣袍还沾着泥水。他喘着粗气望向床榻：“太后奶奶，您这里怎么样？”

太后刚含下第二颗蜜饯，闻言眉峰骤蹙：“你不是在书房禁足？怎么偷跑出来了？”

“孙儿听闻您晕倒，实在放心不下……”太子单膝跪地，声音发颤，“纵是犯了天大的错，也该让孙儿守在您身边。”他抬起头时，眼底布满血丝，不知是因焦急还是彻夜未眠。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哀家喝了药，身子好多了，再服两日煎药便能大安。"她颤巍巍抬手，拭去孙儿眼角的泪，"去看看太子妃吧，她...拼了命才保住咱们的皇孙。"

太子踉跄着奔进椒房殿，血腥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床榻上，苏婉娘气若游丝，怀中襁褓里的婴儿正发出微弱啼哭。"殿下..."她艰难地伸出手，指尖冰凉，"答应我...一定要把孩子...抚养..."

"我答应你，一定！"太子紧紧攥住那只手，滚烫的泪水砸在她手背上。恒亲王妃扑到床边，泣不成声："姐姐放心，孩子还有我们！"

苏婉娘望着眼前两张悲痛的面容，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最后深深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