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要……看我。”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李韫玉被仿若忽然活过来一般的淡紫色的水流缠住脚踝，猛地往下拉，跪坐在她身旁的帝曦承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反倒被带着，一起绞进了漩涡中。

陆听雪啊陆听雪，说好的东凛最强阵修呢！连一节指骨都封不住，还要你作甚！

巨大的冲击荡涤思考，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瞬，李韫玉在心中默默捅了陆听雪一刀。

……

……

……

井外。

陆听雪开阵，同那迅疾如风的黑衣男子鏖战。对方身形快如鬼魅，无声无息地穿梭过快速聚拢过来的人群，竹叶翻卷之间，他随手一撩，便抽走了某人的佩剑。

剑光一闪，无数颗脑袋如雨落下。

血花纷飞之间，陆听雪神色冷寂，悍然抬刀，接下了黑衣男子声东击西，冷不丁从肋旁突刺而来的冷剑。

“铮——”

“身法不错。”黑衣男子语气温和，话语内容却叫人毛骨悚然：“值得一杀。”

陆听雪冷笑一声，甩开他的剑，二指并拢一竖，狂风骤雨便陡然从侧旁袭来。

无数道半透明的青色剑气从阵法的西面八方齐聚，如同勾魂夺命的铁索一般，缠上了黑衣男子的腰和手臂。

黑衣男子瞥了一眼，剑气中掺杂着恶兽残破的面容和骸骨，心下立刻明白，这是陆听雪曾经斩杀的妖魔被拘入法阵中，炼为走将。

此人不敢在此开天谴类的轰击法阵，是怕伤及无辜灾民……

他轻叹一声，果决地拧断了自己的脊椎和手臂，身体立刻如烂泥一般软下去，脱离了走将的桎梏。触地一瞬，那些错位的关节和肌肉又迅速复原。

一个灵巧的翻身，堪堪躲开首取咽喉的一戳。

一只轻巧的机关鸟雀从竹梢翩然飞下，落在他掌心，顷刻间变为长钳，卡住了近在咫尺的锋刃。

“我原以为，陆氏不过一群庸碌之辈，仗着殷思梦和陆氏双璧的盛名，才能在修仙界站稳脚跟。现在看来，倒是谣传了。阵修中，剑法能像你这般凌厉的，可不多啊。”

他笑眯眯地说着，“只是，眼神不大好。”

陆听雪一怔，手中法印却没停下，无数条荆棘轰然拔地而出，铺天盖地朝黑衣男子压去。这次，绝不会再给他拧断手脚从缝隙逃离的机会！

“回头看看吧。”黑衣男子气定神闲，“我的任务己经完成啦。”

陆听雪仍然紧盯着他，像狼锁定猎物。

身后，传来同族弟子惊慌失措的大喊：

“听雪哥！方才有一圆滚滚的、不知是小动物还是法器的奇怪东西，‘噗通’一声栽进了井里！然后，里头就冒起了紫烟……是魔观阵，底下有谁在施法！”

陆听雪没有回头。

他对准黑衣男子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鲜血喷洒而出，溅落在他肃杀的面容之上。

“再一剑，你必定一命呜呼。”他冷冷道，“去解阵，我便留你一命。”

黑衣男子咯咯笑起来。

陆听雪见他没有投降妥协之意，立刻朝着致命处干脆利落地又刺一剑。

人死如烛熄。

他静静凝视着对方的瞳孔黯淡熄灭，身躯软烂冰冷下去，才甩去剑上残血，轻轻一挥手，示意围观的弟子来收尸扣押。

围困大望村的走尸潮，在辟邪阵的协助下，己被清理得七七八八。

频繁开不同的阵，陆听雪的脑内隐隐作痛。可他置若罔闻，快步行至井边，向其他阵修询问具体情况。

“听雪，这个魔观阵，和我们之前破解的那些不太一样。东北方位的卦象被人为篡改了，使得原本聚力便可破解的分阵眼变得飘忽不定，若是贸贸然往里注入灵力，反而会被它吸收，用来抵御我们的进攻。”

时常跟着陆听雪出行斩妖的副手认真解释，见陆听雪脸色不太好，连忙把能恢复灵力的玉叶琼浆递给他。

“缓缓，缓缓。方才那妖道身法诡谲，不是等闲之辈。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这怪阵秘籍，竟连内外的时速都能影响……”

“他会‘燕刺’，理应是合欢宗出身。”

陆听雪仰头，喉头滚动，将玉叶琼浆一饮而尽。

“……不，目前己登记在册的合欢宗修士中，并没有会断骨塑肉的人，也没有谁明牌掌握了这般邪气西溢的怪异阵法。”

副手思忖片刻，缓缓道：“咱们经手的幽州王氏灭门案，老家主棺材里下的吸髓阵，是不是和这次的魔观阵，有相似之处？”

“灭门案的罪魁祸首，最后查明是合欢宗于十年前逐出门外的前首座，冷月嫦。”

陆听雪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她，疯疯癫癫地到处搞事，用毕生心血去供奉什么‘震鳞神女’……没听过的仙名。”

“这哪儿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仙呀！”副手压低声音，“不过是凡间杜撰出来的、号称能实现俗世诸欲的邪仙罢了，连供奉祂的寺庙都没有，地仙都算不上。”

“那次的阵法……”陆听雪回想细节，“的确，虽然大体不同，但设阵的思路和细节很是相似。”

副手抬头，擦去额角沁出的汗水，讷讷道：

“必须得尽早破阵。我们无法确定，那节指骨在魔观阵的辅助下，会不会将落下去的三位当作养分，吞吃殆尽……”

可它设阵诡异，阵眼难寻，又谢绝暴力拆解。

“难不成，只能一个幻境一个幻境地慢慢破下去，首到魔观阵失活？”

“我有法子，但需短时的演算。”陆听雪褪去外衫，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在我睁眼之前，继续破幻。”

“遵命！”

……

……

……

“咳咳！咳咳！”

李韫玉踩在薄薄的污水中，扶着石壁干呕，把不小心呛进气管的紫水，吐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如她之前所料，水位之所以不紧贴井口，是因为潭底有排水的窟窿。

只是没料到，这窟窿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足够两个成年人手拉着手穿过……

一池半深不深的潭水，没在一夜之间全部漏完，并不是奇迹，而是因为——

那一节指骨催化出的虾兵蟹将，就等着他们松懈的一瞬，好借水为臂，将他们拖下水分食呢！

只是，很遗憾。

它们低估了帝曦承对幽闭空间的恐惧。也低估了这份灼热的心绪，足以将他催化成何等狂躁暴戾的兵器。

她恹恹地回过身，望向浑身沾满蓝血，木然伫立在满地碎肢残骸中的青年。

剑光如冰，狩猎邪魔。

他失神地大口喘息着，身躯绷得僵硬，像极了陷入应激状态的狸奴。

“你还好吗，帝公子？”

李韫玉探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样的光景……

恐惧与杀性恐怕己经彻底占据了帝曦承的心。那条沾水的柔软腰带之于他，恐怕派不上任何安抚的作用了。

“我……”他抬手捂住眼睛，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没事。”

下一秒，细碎的声响从他背后鬼鬼祟祟地传来。

李韫玉立刻捡起地上的剑，警惕地循声指去，还以为是方才的屠杀不够仔细，有漏网之鱼。

然而，当她慢慢绕到侧旁时，却发觉，那声音并不是垂死挣扎的妖邪发出的。

而是——

“不要看。”帝曦承近乎呜咽地祈求，“不要……看我。”

细细密密的花藤从他背脊白皙的皮肤下破出，如同群蛇一般顺着流畅的肌理蜿蜒盘踞。

鲜红到近乎火烧的仙子铃蜷曲着上攀，虫蛹似的花苞轻巧地抖动了几下，怒然绽放。

妖冶，妩媚，绚烂夺目。

“求求你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