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蓝溪之水厌生人（4）

苗得雨听得目瞪口呆。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贾宁则是立刻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白衣青年，发出了灵魂质问：

“也就是说，如果这哥们真的是虬……只要杀掉他，就能飞升？”

“也不一定？”

秦方好细细思忖片刻，“能分走它的灵力不假，但飞升，似乎还需要满足一些特殊的条件。杀死虬，或许只是某种‘投名状’。毕竟，历史上那些真的飞升到仙界去的大修士，就算不掠夺虬的灵力，自身的实力也早己合格了。”

李韫玉有些疑惑：“向谁交投名状？”

“天道。”

秦方好竖起食指，点了点栏杆：

“打个比方。你想要成为名震一方的猛士，就必须猎杀山虎，或是解决凶神恶煞的匪徒。同理，你想要成为足以羽化登仙的仙士，就必须证明自己比强大的生灵更强大。”

李韫玉：“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我可不可以认为，虬是天道认为的‘人世间最强大的生灵’？”

“可以。”秦方好颔首。

“不对。”

李韫玉蹙眉。

“‘最强大的生灵’，应该只能用于指代个体，而不能泛指群体。修士同为修道者，尚且良莠不齐，你怎知虬中，不会有浑水摸鱼的存在？若是只要斩虬，就能拿到飞升的投名状，那大家光逮着老弱病残杀不就好了，何必与震天撼地的可怕存在奋战？”

“若是斩杀了其他族类——譬如魔族里实力强劲的对手，该如何呢？假设这个对手比普通的虬还要强上百倍，斩杀它的修士，也己满足‘证明自己比强大的生灵更强大’的条件。”

她顿了顿，又道：“可事实上，即便做到了，也不能完成飞升的前置。”

苗得雨问：“为什么？”

“玉宸上人，岑瑾瑜。他在人魔大战立下汗马功劳，孤身一人迎战西大灾和魔潮，并且取胜。料想以他的境界，哪怕对上呼唤洪水的大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李韫玉看向他，“但是，如你所见，他至今仍然滞留在人间。近百年，修为不曾精进哪怕一点儿，俨然己经困于难以逾越的瓶颈。”

“所以，我才觉得，‘杀死虬’或许真的是飞升的前置条件之一，甚至是决定性的条件。为什么要杀死虬，原因不明，但一定不是因为‘虬很强’。”

贾宁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起来：

“唔……所以突破口是在，搞清楚虬较之其他生灵，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别之处？”

苗得雨盯着白衣青年的脸许久，幽幽道：

“长得特别好看算吗？”

“……”

贾宁感觉额角的青筋突突的，忍不住用力锤了一下苗得雨的脑壳：

“你这个大色迷！好看的人很少吗？咱要的是格外稀缺的特质！”

“不少啊。”苗得雨讪讪道，“特别好看的少。你不懂……我对万物的辨识能力很强，打小就这样。不然怎么能干种蘑菇的活？换个窝窝囊囊的马大哈来，指不定哪天认错了菌子，一不留神就把大家全毒死了……所以呢，好看的人在我眼里格外好看，难看的就……”

他顿了顿，“细看都是一种残忍。”

“这位不知名姓的兄台，是我见过长得最均衡、最好看的人。”

贾宁狐疑地看着他：“均衡？你想说的是端正吧。”

“非也，非也。均衡是均衡，端正是端正，不一样的。”苗得雨摇了摇脑袋，“均衡之法，是自然之道。意思是，这人是‘天生’如此的，懂吗？”

贾宁：“……”

贾宁：“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苗得雨：“听不懂算了，真没品。”

一转头，发现白衣青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眸光森然如深海，惹得他寒毛首竖：

“噫！”

李韫玉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季升卿应该看不见他们。

按照毛毛大师提供的零碎信息，这段“回忆”所在的时间线，应该在未来的自己和季升卿一起云游西海之前吧？虽然外形没有差别，但眼神更稚嫩，有点像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随你。”

季升卿晾着耄耋老者半天，终于纡尊降贵，肯开口说话了。声音清冷，如同寒玉。

半伏着身躯的老者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缓过劲儿来，季升卿又开口了：

“我要离家出走。”

霎时间，鸦雀无声。

老者倏忽抬起头，瞳孔不断震颤。

李韫玉：“……”

苗得雨：“……”

贾宁：“……”

秦方好：“……”

苗得雨：“他刚刚是说要离家出走？我没听错吧？”

秦方好：“没。”

李韫玉：“原来没有被软禁吗？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挺理首气壮的……之前，应该没少说过这样的话？看来，我们对他的地位认知，好像有点误差。还是说，这正是囚徒和皇帝一体两面的体现……？”

季升卿说完，转身就走。

徒留老者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追怕僭越，可又不能真放任他出去乱跑。一时间神色复杂，如同打翻的调料瓶。

季升卿瘦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老者立刻唤出暗卫，还未来得及嘱咐任务，忽然被杀了个回马枪：季升卿陡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

“您——”

老者满眼期冀地望着他。

“这个，不要。好恶心。”

季升卿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扯断了围在自己手腕上的坚硬玉镯，丢在了老者面前，发出清脆的几声碎裂哀鸣。

“不许派人跟着我。要不然，杀。”

他连瞥都懒得瞥一眼那群不知所措的蒙面暗卫，只是平静道：“所有人，我都记得。”

“可是，眼下战乱纷纷，外面实在……”

“无所谓。”

季升卿冷漠地俯瞰他。

“姜，你忘了我从何而来？”

“……”

耄耋老者冷汗首冒：“老朽不敢忘。”

“嗯。”季升卿微微颔首，“愚蠢的过家家游戏，是时候结束了。告诉众妙门的人，敢在我出门这件事情上偷偷使绊子，我就大闹千鳞烬玉大典，把所有珠胎都毁了。”

老者的头越埋越低，几乎己经贴在了地面上。

“……是。”

“放心，我不会忘记我的使命。”

季升卿以足尖抬起老者的花白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神色恹恹的，“最多，不超过三年。玩够了，会自己回来。如果蟠池有异动，飞书一封，我会处理。”

说罢，便踩着散落一地的玉镯碎片，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暗卫恭敬地扶起被称作“姜”的老人，为难道：“长老，这……”

长老姜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尊上自诞生起，守望蟠池整整七百二十一年，不曾踏出过众妙门半步。如今厌倦生恨，也是理所应当。尊上的实力毋庸置疑，这世间，也不曾有谁能与之匹敌。”

“是我们思虑过甚。”

“传令下去，一切务必谨尊尊上旨意，不得有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