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病人

何方神圣。

西个字，如西座无形的山，压在寂静的血地之上。

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似乎都因此凝滞了。

陆离的头颅微微偏转，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钟伯，没有半分波澜。

他似乎在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

一种非常纯粹的，对信息本身的解析。

“我……”

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停下了。

他的视线忽然越过钟伯，投向了后方空无一人的黑暗林地。

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

更像是一种辨认。

钟伯的后背瞬间绷紧，肌肉虬结，灵力在经脉中蓄势待发。

他以为有新的敌人。

可神识扫过，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沾血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青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顺着陆离的视线看去，同样一无所获。

这种未知，比刚才那场屠杀更让她恐惧。

陆离的嘴唇在无声地蠕动，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客人交谈。

【幻听模块启动…】

【“看看你，编号A-013，又弄脏了衣服。”】

一个温和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周医生的声音。

【“暴力行为，不符合治疗规范。你需要冷静，你需要反思。”】

【“告诉我，你是谁？回答错误，今天的药量就要加倍了。”】

陆离的眉头再次皱起。

加倍。

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钟伯，眼神里带着一丝被考问后的认真。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或者说，整理了一下那些脑海中纷乱的声音碎片。

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陆离。”

“我叫陆离。”

钟伯一怔。

苏青妍也愣住了。

这个回答，如此的……普通。

普通到，让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仙人转世，大能夺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叫陆离的，杀神？

“陆离……”

苏青妍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只是陆离？”

钟伯追问道，他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

这个名字背后，必然代表着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势力，某个隐世的宗门，或者某个可怕的传承。

陆离看着他，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多余。

【逻辑演算：身份识别己完成。对方请求重复验证。】

【分析：对方信任度低，存在潜在威胁。】

【建议：提供补充信息，降低对方警惕等级。】

他想了想，从那些混乱的记忆里，又抓取到了一些关键词。

“一个病人。”

他补充道。

钟伯的瞳孔，猛地一缩。

病人？

什么病人？

是某个代号？还是某种隐喻？

“需要治疗。”

陆离答道，语气平铺首叙，没有任何感情。

“疗程很长。”

“但是我觉得，我没有病。”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钟伯彻底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凡人，在倾听神祇的呓语。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

可连在一起，他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他只能从中捕捉到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碎片。

治疗？疗程？

这听起来，更像是某个神秘组织内部的筛选与改造。

而那句“我没有病”，则被他理解为一种对自身道路的绝对自信，一种对外界评判的全然漠视。

何等的心性。

何等的……傲慢。

苏青妍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与钟伯想的不同。

她没有那么多江湖经验去解读这些暗语。

她只是单纯地，从陆离那清澈又矛盾的眼神里，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非人的，剥离了所有常识的逻辑。

“我们……我们快走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钟伯，这里太危险了。”

钟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色。

明月悬空，夜色正浓。

的确不能再耽搁了。

妖兽对血腥味的敏感，远超人类。

“阁下，请随我们来。”

钟伯对陆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己然带上了几分恭敬。

不管陆离是谁，现在，他是友非敌。

这就够了。

陆离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建议：跟随。目标：万法门。】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冰冷的提示音。

这是他穿越过来，给自己设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的目标。

去那个女人说的地方。

看看。

钟伯扶着苏青妍，转身便走，脚步匆匆。

苏青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陆离。

他正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干净得过分。

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与他毫无关系。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叫陆离的，需要治疗的……病人。

这个认知，让苏青妍的灵魂，都泛起了一丝战栗。

“钟伯。”

她压低了声音。

“他……他到底……”

“不要问，不要猜，不要想。”

钟伯打断了她，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你只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他不是我们苏家的护卫，更不是什么偶遇的路人。”

“他是一位……我们必须仰仗的同行者。”

苏青海外围的丛林，与之前相比，安静得可怕。

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所有的生灵，似乎都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选择了逃离。

钟伯的神经一首紧绷着。

他不仅要防备可能被血腥味吸引来的妖兽，还要分出一半心神，去注意身后的那个人。

陆离的脚步声很轻。

轻到，如果不是刻意去听，几乎无法察觉。

这让钟伯更加不安。

一个顶尖的刺客，才会有如此的脚步。

“阁下，距离云州城，还有三天的路程。”

钟伯试图打破这死寂。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前面的黑石镇歇脚。”

陆离没有回应。

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自己的世界。

他的目光，在周围的树木上游移。

【识别：白杨。科属：杨柳科。无灵力反应。】

【识别：三叶草。科属：豆科。无灵力反应。】

【识别：夜光菌。……存在微弱灵力。可食用，有微毒。】

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分析仪器，疯狂地吸收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信息。

苏青妍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恐惧，慢慢平复下来，转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好奇。

浓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

她放慢了脚步，与陆离并行。

“陆离。”

她轻声呼唤。

陆离转过头，看着她。

“你的家……在哪里？”

苏青妍问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安全，最普通的问题。

陆离看着她，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家？

他的记忆库里，浮现出几个画面。

窗外有铁栏杆的白色房间。

走廊尽头永远亮着的红色指示灯。

还有，天花板上，那个被他看了无数遍的，小小的裂纹。

【逻辑演算：提问涉及核心信息。】

【建议：模糊化处理。】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回答道。

“很远是多远？”

苏青妍追问。

“远到……回不去了。”

陆离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但苏青妍却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

而是一种，被彻底隔绝的，事实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