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雪不知何

风雪不知何时停歇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破败的小院。冰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低垂的铅云，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映照着雪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血污，和蜷缩在门边、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少年。

林寒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剧痛的深渊中沉浮。每一次濒临彻底沉沦，胸口那枚紧贴肌肤的残破戒指，便会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这温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顽强地牵引着他溃散的意志，一次次将他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拉回。

不知挣扎了多久，他终于再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这一次，视线清晰了些许。他依旧无力动弹，只能转动眼珠，死死盯着自己的胸口——那枚黝黑戒指的轮廓，在浸透血污的棉袍下微微凸起。

那丝奇异的暖流并未消失！它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持续不断地渗透进他枯竭、破碎的身体。暖流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甘霖，那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竟真的在一点点……缓解！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效果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一个刚刚在鬼门关前挣扎的人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的曙光！

“有……有希望！”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瞬间点燃了林寒心中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他不再试图挣扎起身，而是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摒弃所有杂念，将残存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胸口那枚戒指上，贪婪地感受着那缕微弱的暖流，引导着它流向身体最痛苦、最需要滋养的地方。

时间在极度的专注和痛苦的缓解中缓慢流逝。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林寒终于感觉到身体里凝聚了一丝微弱的气力。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息着。

剧痛依旧存在，但己不像昨夜那般如同凌迟。生命枯竭的虚弱感也减轻了些许，至少，他能清晰地思考了。

“这戒指……到底是什么？”他艰难地抬起几乎不听使唤的手，颤抖着伸进怀里，摸索着，终于将那枚贴身佩戴了十六年的残破戒指摘了下来。

戒指入手冰凉，触感粗糙，黝黑的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几处明显的崩口，边缘甚至有些参差不齐，看上去就像是从某个更大器物上硬生生敲下来的碎片。在晨光熹微下，它依旧毫不起眼，丢在地上恐怕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然而，就是这枚“破烂”，昨夜却救了他的命！

林寒的目光死死锁在戒指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震撼和强烈到极点的探究欲。他用拇指着戒指粗糙的表面，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就在他的指腹摩擦过戒指内侧一处极其细微的凹陷时——

嗡！

异变陡生！

戒指那黝黑粗糙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道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赤色流光！流光如同活物般，沿着戒指内圈极速游走了一圈，速度快得让林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吸力，猛地从戒指内部传来！目标，赫然是林寒掌心那处昨夜被骨哨硌破、又被他自己燃血秘法摧残过的伤口！

“嘶！”林寒倒吸一口冷气。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伤口处尚未完全凝结的血液，以及体内残存的、因燃血秘法而变得异常稀薄且蕴含着一丝奇异“燃尽”特性的血气，竟被这股吸力强行拉扯着，丝丝缕缕地离体而出，被那枚黝黑的戒指……吞噬了进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林寒头皮发麻！他想甩开戒指，身体却因虚弱和震惊而僵硬。

吞噬持续了不到三息。

戒指表面的赤色流光在吞噬了那缕蕴含燃血气息的血气后，似乎稍稍凝实了一点点，随即再次隐没，恢复了那副黝黑残破、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林寒掌心的伤口处，却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他低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原本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层极淡、极薄的新生肉芽！虽然距离完全愈合还差得远，但比起昨夜那狰狞的模样，己是天壤之别！

“它……它在吸收我的血气和燃血之力……修复自身？同时……也在反哺我？”一个大胆而震撼的念头在林寒脑海中炸开！

这戒指不是被动地提供暖流，它是活的！它在主动选择“食物”——自己那蕴含着禁忌燃血秘法力量的血液和血气，就是它修复自身的养料！而作为交换，它则释放出那种蕴含生机的奇异能量，修复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个……共生？或者说，一种危险的交易？

林寒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绝境中看到通天之梯的狂喜！

燃血秘法是他被逼到绝路，以无尽屈辱和不甘为薪柴，压榨自身生命潜能才意外激发出的禁忌力量。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燃烧自己的命元。这本是一条绝路，一条通往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但现在，这枚神秘的戒指，似乎能将这条绝路……变成一条另类的生路？它需要燃血之力作为“食物”，而它能修复燃血之力带来的可怕反噬！

“如果……如果我能提供足够多的、蕴含燃血之力的血气给它……它是不是就能更快修复？释放出更多那种生机暖流？甚至……修复它自身更多的损伤？”林寒的眼神越来越亮，如同两颗燃烧的寒星。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昨夜强行催动燃血秘法的路径虽然痛苦，却也在他体内留下了一条极其细微、灼痛难当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引导体内残存的那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燃血”气息，按照昨夜那本能般的轨迹，极其缓慢地运转。

“呃啊……”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袭来，比昨夜更甚！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他脆弱的经脉中强行开拓。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死灰。

但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丝，眼神却无比疯狂和坚定！

一丝……两丝……

极其微弱、带着毁灭气息的赤色血气，艰难地从他身体各处被压榨出来，汇聚向他的右手掌心。掌心那处刚刚长出肉芽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渗出。

这一次，鲜血不再是纯粹的红色，而是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赤芒！这正是蕴含了燃血秘法力量的精血！

林寒颤抖着，将紧握着戒指的右手，缓缓按向自己流血的左掌伤口！

当那枚黝黑的戒指，触碰到那缕蕴含着燃血之力的赤色血液时——

嗡！

戒指猛地一震！比之前强烈数倍的赤色流光骤然爆发！不再是内圈流转，而是如同饥饿的凶兽张开了巨口，戒指表面甚至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扭曲的漩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嘶！”林寒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吸扯进去！左掌伤口的血液连同那缕辛苦凝聚的燃血之力，被疯狂地吞噬！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

剧痛！生命流逝的虚弱感再次凶猛袭来！

但林寒死死坚持着！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戒指！

吞噬的过程只持续了一息。

戒指上的赤色流光和漩涡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但林寒清晰地看到，戒指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边缘，似乎……变光滑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磅礴数倍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从戒指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入林寒体内！

“嗯！”林寒发出一声闷哼。

这股暖流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奔腾的激流！它带着一种磅礴的生机和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所过之处，那些被燃血之力灼伤、撕裂的经脉和血肉，如同久旱逢甘霖，发出贪婪的“吮吸”声！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温养、快速生长的极致舒畅感！

他左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体内枯竭的气力如同泉水般汩汩涌出！甚至连鬓角那几缕灰白的发丝，根部都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乌黑光泽！

效果立竿见影！代价巨大，回报同样惊人！

“果然！果然如此！”林寒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枚戒指，就是他在绝境中抓住的唯一生机！是变强的钥匙！它需要燃血之力，而燃血之力带来的反噬，它又能修复！这是一个看似疯狂、却能让他不断突破极限的循环！

就在他沉浸在力量恢复的狂喜和发现新道路的震撼中时——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从无尽深渊最底层传来的意念，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响：

“蝼蚁……汝之血……尚可……”

这意念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古老、沧桑、以及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极致漠然！仅仅是感知到一丝，就让林寒的灵魂如坠冰窟，思维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戒指里……真的有东西！那个“囚禁着曾吞噬诸天的凶魂”的传说……是真的！

林寒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死死盯着掌中那枚在晨光下依旧黝黑残破的戒指，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是谁？”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个冰冷沙哑的意念，再次在他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仿佛刚刚从亿万载沉眠中苏醒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对“食物”的贪婪：

“吾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