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玉

次日清晨，白庐州正给满院子五颜六色的花儿浇水，大门处传来铜环声响。“Who啊大早上的。①”白庐州一挥手，朱红的大门徐徐开启。“小鱼儿？这才几点啊？”白庐州看向一旁铜桶道：“卯时一刻？不是说辰时一刻再来吗？大早上的，饶人清闲！”说罢笑着用指尖轻轻一点仁玉脑门。

“庐州神官。”一旁一位靛衣男子开了口，这人扬唇如同二月春风，行礼似清风过槐杨。若是生在人间，定要被说亲的踩烂门槛。

白庐州眼中一怔，回过神来微微一挑眉，朱唇勾起。眼前的人叫她抓住了错处，“呦喂，降福神官，您老先生在呐？今儿个太阳打东头出来啦？您老人家舍得和我说话啦？哎呦呦，可真是我的荣幸呀！哦对了，你们俩吃了没有？”说罢朝他行了一礼。

隐钰见白庐州向他行礼忙俯下身去回礼。

白庐州行的更低了。

隐钰见状脖子急红了一大片，白庐州见状忙起身扶着隐钰，又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这样？这么开不起玩笑？”言罢，抓起一旁石桌上放着的一串银铃铛，抛给隐钰，“喏，你叫我打的。”

隐钰笑着附身道谢，一双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搓捻着那三两玉铃，眼中笑意渐浓。

白庐州拿起一旁桌上半掩着的公务簿，大步流星的走到仁玉跟前，“既然怎么早来了，呆着也是呆着，同我去趟地府，有正事要办。”言罢又快步走出府门，朝着南天门方向去了。

仁玉自打隐钰向白庐州提出要打银铃铛就心下隐隐不安，却又不知是为何。今日一见那银铃铛，与隐钰眼中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是纳闷。脑中想着，人己经被隐钰拉着向下界飞去了。

麦田金黄，碧草连天。正值晌午，却不见朝阳，唯有幽绿灯火在西周游荡，定睛看去，竟是一只只蝙蝠飞舞。这恐怕就是酆都鬼城与人间最大的分别了吧！袅袅炊烟伴着冬日里尚未散去的薄雾缠绕在麦穗周围，粗布麻衣在满街的笑声和吆喝中穿梭着。远方隐隐传来鼓声，细细听来，这鼓声约二百下。

仁玉看着眼前黄发垂髫，市井喧嚣，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白庐州在一旁笑嘻嘻的同人说着什么，隐钰似是与一姑娘相熟，也在笑谈。

白庐州这边将事务交代给了鬼差，回头看向仁玉，见他对着绿油油的灯火和西通八大的街道傻站着，便上前笑道：“先前同你说什么来着，地府就是另一处人间，罪大恶极之人才入地狱，其余人等一概为地府百姓，居于此间等待投胎。”说话间只见一鬼差神色匆匆，向白庐州低语几句，便引得她脸色低沉诡异，又向隐钰伸手示意，便匆匆随鬼差离去。仁玉转头望向隐钰，但却不见踪迹。

仁玉在原地等待片刻，倍感无聊，便在这地府中随意走动起来。走出方方正正的市井，热闹喧嚣渐渐远去，周围荒草丛生，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叫声，停下脚步向西周望去，却只见鸟兽骸骨。

仁玉纵是神君也不免心下生寒，放慢脚步向前走去，半晌，隐隐听着前方似有叫喊声，与先前市井中叫卖声不同，这声音凄厉绝望。仁玉心下一紧，暗道不好，首首向前走去。越是靠近，叫喊声越大，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些许流水。哗哗的声音不禁让人遍体生寒。

仁玉快步走去，远远的看到一条河，河中星星点点闪着莹莹白光，等走近了才知晓，那竟是森森白骨，河水汹涌湍急，泛着莹绿火光。仁玉站在岸边，看着那森白枯骨顺水而下，随水流在并不宽阔的河道中相互碰撞着，撕扯着。其中不乏肌肤俱全者，让河水腐蚀的痛苦嚎叫，踩着河中随水漂流的白骨拼命地向岸上爬去，又被河中白骨水流重新拖拽回到河底，成为其余鬼魂的笑料；而大多白骨浑浑噩噩，木讷的被水流撞断手臂，又木讷的随手在河中捞来一根按上，随水漂去了。

仁玉看着不由得叹息，忽然感觉一只手在身后轻轻一拍。转身看去，原来是一身形矮小的鬼差，黑衣黑帽。从相貌上看去并不大，甚是年轻。

“公子？”那鬼差小心翼翼，“我一路跟公子来此，公子莫怪。此乃忘川水，多是不肯忘却前尘的鬼魂在此等人。我看公子应是初到鬼界，怕吓到公子，才一路跟随公子。”仁玉拱手道谢，并问到：“怎的如此多执着鬼魂？”那鬼差耸耸肩膀：“我也不知，我也是初到地府，只听师傅说，多是旧情难忘之人，叫他们待在此处忘怀前尘。”

听闻此言仁玉恍然大悟，原来此处哭嚎之人尽是些情根深种无法忘怀前尘之人。只是仅仅如此，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些。

“仅仅因为忘不掉一个人就遭此罪责，若是我，就即刻忘掉。”仁玉感叹一声，心想这地府真是狠辣，相比而言，白庐州都和蔼可亲了不少。

“哎呀，公子理会错了”那鬼差连连摆手“这些大多都是些修士，不乏仙人，真正凡人旧情难忘者大多不在此处，在公子来时的鬼城里。”说着用手一指仁玉来时路。

“修士仙人？”仁玉诧异“此类人多隐居山林，或高居九重天仙界之上，六根清净不问世事。怎的也情根深种，还沦落至此？”那鬼差无奈一笑道：“凡间修士多未曾斩除三尸，顶上未聚三花，只是有些绣花拳脚便下山游历。若遇上村庄有个什么水患走兽飞石，学着话本上前英雄救美，便得到了某个姑娘一片痴心，白头偕老。但凡人寿命短暂，待百年之后魂归地府，这些人都想着长长久久，便胆大包天趁着中元鬼界闯入地府来，大闹一番。仙人亦不能免俗，因情爱杀害无辜之人，甚至妄想毁天灭地由仙堕魔者死后也来此大闹一场。可这些人如何与十殿阎君相比？被丢到这忘川河忘却前尘转世投胎，来世不知是猪是羊。我常在此地，每每听到哀嚎不免心下生寒，倍感惋惜。”

作者有话说：①关于白庐州以及文中的种种现代词语后文会有解释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