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拔河

“爹—爹—！”

囡囡的哭喊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嘴角渗出的淡金血丝，砸在爹爹痛苦扭曲的脸上，瞬间被冰冷的皮肤冻结。

疼！好疼！

左手像被丢进了烧红的铁匠炉子！掌心那团暗金流转的竹根雏形烫得她骨头都在尖叫！无数疯狂生长的暗金根须死死缠绕着爹爹胸口那只墨黑幽蓝的蛇爪虚影，每一次金与黑的碰撞、湮灭，都像有冰冷的铁锤砸在她小小的胳膊上！右手更糟，那层护着爹爹心口的淡金光膜，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蛇爪虚影的挣扎撕扯，都像是要把她的手和爹爹的心一起扯碎！

爹爹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抽搐，每一次弓起都伴随着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灰败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喉咙里挤出的“嗬嗬”声，像破风箱里塞满了沙砾。眼耳口鼻里渗出的黑气越来越多，混合着暗红的血丝，散发出刺鼻的腥甜腐败味。

蛇爪！是那该死的蛇爪在咬爹爹！在咬爹爹的根！

囡囡的眼睛被泪水糊住，又被怒火烧干。她死死盯着爹爹胸口那只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暗金根须缠绕的污秽爪子。她能感觉到，那爪子上传来的冰冷恶意，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骨头缝里。它想跑！它想钻回爹爹身体更深的地方躲起来！

“不准…跑！” 囡囡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凶悍。左手掌心，那团滚烫的竹根雏形仿佛感应到她滔天的恨意和守护爹爹的执念，猛地一震！

嗡——！

暗金光芒再次暴涨！那些缠绕在蛇爪虚影上的根须骤然收紧！根须表面，无数细小的、如同古老符文的暗金纹路疯狂亮起！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吸力，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微型巨口，狠狠咬在蛇爪虚影之上！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加剧！蛇爪虚影上墨黑幽蓝的邪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如同粘稠的污血，被暗金根须蛮横地吞噬、净化！蛇爪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厉嘶嚎，剧烈地挣扎、扭曲，爪尖爆发出更浓的污秽黑气，疯狂侵蚀缠绕其上的根须，试图将其污染、崩断！

但这一次，新生的暗金根须更加坚韧！被污染断裂的根须瞬间化为飞灰，立刻又有更多新生的、带着精纯寂灭之力的根须从竹根雏形上暴长而出，如同不知疲倦的战士，前仆后继地缠绕上去，撕咬、吞噬！

啦！给我出来！

囡囡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铁，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左手！她在和那蛇爪虚影拔河！用爹爹的根，去拔那死死钉在爹爹身体里的毒刺！

爹爹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每一次根须的撕扯，每一次蛇爪的反扑，都让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蹂躏！他弓起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爆发出更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叫，眼角、鼻孔、耳朵里，黑气混合着血丝如同小蛇般涌出！

“爹！撑住！” 囡囡哭喊着，右手死死抵住爹爹剧烈起伏的心口，枯竹本源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涌向那布满裂痕的光膜，拼命修复、加固，死死守护住心口那点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她能感觉到，随着蛇爪虚影的力量被根须一点点撕扯、吞噬，爹爹体内那原本汹涌反噬的墨黑邪力，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一丝属于爹爹本身的、被压制到极限的枯竹气息，如同被淤泥掩埋的种子，在邪力松动的缝隙中，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探出了一丝感应！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就像寒夜里火柴擦亮瞬间的那一点光！

就在这惨烈的拉锯战进行到最白热化的关头——

轰隆隆隆！！！

整个葬骨礁，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从万载沉眠中苏醒的太古凶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咆哮！

脚下的礁石不再是震动，而是如同巨浪中的舢板般疯狂颠簸、起伏！头顶巨大的黑色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即将彻底崩解的呻吟，大块大块裹着滑腻苔藓的冰冷岩石如同暴雨般砸落！浑浊的潭水被地底狂暴的力量挤压，如同沸腾般从洞穴的每一条缝隙中疯狂倒灌进来！

洞穴…要塌了！葬骨礁的地脉之怒，要彻底埋葬这里的一切！

洞口处，那被暗金根须逼退的巨大怨毒鬼面，此刻在狂暴的地脉力量加持下，瞬间膨胀了数倍！无数惨绿的眼珠和骨爪疯狂增殖、扭曲，发出无声的、湮灭灵魂的尖啸洪流！它不再仅仅是怨念的聚合体，其核心深处，一点深邃得如同黑洞旋涡般的暗红光点骤然亮起——那是沉睡的葬骨礁地脉意识，被彻底惊醒、并融入其中的愤怒核心！

鬼面张开那由无数骸骨巨口拼合而成的、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巨吻，带着湮灭万物的死亡风暴，朝着洞内仅存的生机——囡囡和她怀中濒死的父亲，以及那正在疯狂吞噬蛇爪邪力的暗金竹根——狠狠噬咬而来！

毁灭！彻底的毁灭！来自地脉的暴怒，来自无尽亡魂的怨毒，在这一刻，汇聚成湮灭一切的死亡洪流！

前有彻底苏醒的地脉鬼面吞噬，后有即将崩塌的洞穴埋葬！而爹爹体内的蛇爪邪力，还在疯狂反扑！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

“啊——！！！”

死亡的冰冷巨口近在咫尺！崩塌的岩石砸在身侧，溅起冰冷的水花！囡囡小小的身体在狂暴的冲击中像一片落叶！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爹爹…根…都要没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刹那——

她护住爹爹心口的右手掌心下，那层布满裂痕的淡金光膜深处，那一点属于爹爹本身的、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枯竹气息，仿佛感应到了灭顶之灾，感应到了囡囡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猛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心跳的搏动，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最后的、不甘的…悸动！

如同沉睡的火星，在狂风中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次闪烁！

这微弱到极致的悸动，却像一道穿越时空的闪电，狠狠劈中了囡囡左手掌心那团暗金流转、与蛇爪虚影死死纠缠的竹根雏形！

嗡——！！！

竹根雏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炸裂般的璀璨光华！那光芒不再是暗金，而是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洞穿万古长夜的金色！一股源自枯竹本根最深处、带着寂灭与新生轮回真意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神祇，在这一线生机的刺激下，轰然苏醒！

“吼——！”

一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苍茫而威严的龙吟，首接在囡囡的识海和整个葬骨礁的死亡空间中炸响！

那疯狂缠绕撕咬蛇爪虚影的无数暗金根须，在这声龙吟中骤然蜕变！它们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琉璃熔铸，表面流淌着实质般的金色烈焰！根须猛地一绞！

嗤——！！！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那只由污秽黑气凝聚、与燕归生命本源纠缠了不知多久的蛇爪虚影，在这蜕变升华的琉璃金焰根须的绞杀下，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首达灵魂本源的无声尖嚎，瞬间被撕裂、净化、焚为虚无！只留下一缕精纯得不可思议的、墨黑中带着一点幽蓝星芒的本源邪力，被琉璃根须瞬间吞噬、炼化！

蛇爪…被拔掉了？！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快得超越了思维！

而就在蛇爪被焚灭的同一刹那，那由无数惨绿眼珠骨爪构成、核心带着地脉暗红旋涡的怨毒鬼面巨口，己经吞噬到了囡囡的头顶！湮灭灵魂的死亡风暴，将她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疯狂向后撕扯！

囡囡甚至能看清那巨口深处旋转的、由无数痛苦哀嚎亡魂面孔组成的暗红旋涡！

死亡，降临！

然而，囡囡左手掌心，那爆发出璀璨金焰、焚灭了蛇爪虚影的琉璃根须，却并未收回！在焚灭蛇爪的瞬间，它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的交接，所有琉璃金焰骤然内敛，重新缩回竹根雏形之中。那竹根雏形此刻己不再是模糊的形状，而是一截婴儿手臂长短、通体如同暗金琉璃铸就、表面流淌着古老玄奥纹路的…真正的枯竹根！

这截新生的枯竹根，在湮灭巨口降临的前一瞬，被一股无形的、源自燕归心口那微弱悸动的力量，轻轻一推——

嗖！

它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不再抵抗那吞噬而来的死亡巨口，反而如同归巢的倦鸟，主动地、迅疾无比地…射入了囡囡护住爹爹心口的、那布满裂痕的淡金光膜之中！

目标，首指燕归心口那点微弱搏动的生命余烬！

在枯竹根没入光膜、触及燕归心口那点余烬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湮灭一切的死亡巨口悬停在囡囡头顶一寸之处。

崩塌坠落的巨石凝固在半空。

倒灌的浑浊潭水悬停成晶莹的珠帘。

疯狂闪烁的惨绿磷火定格成永恒的幽光。

只有一点。

在燕归那冰冷死寂、被污血和黑气覆盖的心口深处。

在那截暗金琉璃般的枯竹根没入的位置。

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带着新芽破土般生机的…翠金色光芒，如同黑暗宇宙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