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礁之下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陈默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蜷缩在废弃渔船锈蚀的船舱里。肋下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依旧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提醒他昨夜的血腥与背叛。

他摊开掌心，那枚染血的黑色U盘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阿飞最后的话语在脑中反复回响：“码头…老地方…小心…”

“老地方”……陈默的眼神锐利起来。南港码头废弃区深处，靠近防波堤的尽头，有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维修工具间。那是他和阿飞刚入“义安社”时发现的秘密据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里面藏了些应急的现金、干净的衣物，还有一台老旧的、不联网的笔记本电脑。阿飞拼死传递的信息，必然指向那里！

他必须回去。刀疤强的人肯定还在码头附近像猎犬一样搜寻他的踪迹，堂主也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但U盘里的东西，可能是他翻盘的唯一筹码，也可能是揭开阿飞死因、甚至关联十年前血案的关键。风险巨大，但他别无选择。

趁着天色未明，陈默像幽灵般潜行。他避开主干道，在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阴影里穿梭，利用残留的雨水冲刷掉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机油铁锈的混合气味，远处隐约传来货轮的汽笛声，掩盖了他细微的脚步声。

接近防波堤时，他伏低身体，屏息观察。果然，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壮汉在附近逡巡，腰间鼓鼓囊囊。是“和胜堂”的人！刀疤强的手下还没撤走。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更加冰冷。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混凝土堤岸，利用几块巨大的防浪石作掩护，一点点挪向那个不起眼的、被半扇破门遮掩的工具间。

工具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陈默反锁上门，迅速在角落一堆沾满油污的帆布下，摸出一个硬邦邦的帆布包。现金、几件旧衣服、一把备用匕首，还有那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入接口。

屏幕亮起，读取的进度条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在煎熬。终于，一个加密文件夹跳了出来。密码？陈默皱眉。他和阿飞之间常用的密码……他尝试了阿飞的生日、自己的代号、甚至“义安社”的切口，都显示错误。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时间紧迫！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和阿飞最后一次喝酒时的对话。阿飞曾醉醺醺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默哥，咱俩的秘密……就像小时候偷看隔壁阿花洗澡的暗号，打死不能说！” 暗号？陈默猛地想起，他们小时候确实有个只有两人懂的、极其幼稚的暗号，用来藏弹珠。

他颤抖着手指，在密码框输入一串毫无逻辑的字母和数字组合。

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账目或交易记录，只有几段音频文件和一份加密的电子文档。陈默点开最近的一个音频。

一个熟悉到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义安社的堂主——高天雄！

“……货，我这边己经安排好了，陈默那小子会去接。放心，他是个闷葫芦，嘴巴严，身手也好，不会出岔子。” 高天雄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伪。

另一个声音响起，沙哑而阴鸷，陈默从未听过：“高堂主，你确定他可靠？这批‘白面’价值不菲，买家催得紧。还有，上次‘码头清理’的事，他好像有点疑心？”

高天雄冷笑一声：“疑心？死人就不会有疑心了。今晚交易就是个局。刀疤强会带人‘黑吃黑’，把陈默和他那个跟班阿飞一起做掉。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他们私吞货款，被和胜堂的人发现火并。死无对证！正好，他妹妹当年那件事……留着他也始终是个隐患。这次，新账旧账一起了结！”

“妹妹……” 陈默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十年前那场大火，父母惨死，妹妹陈曦下落不明，他一首怀疑与高天雄有关，却苦无证据！原来……原来高天雄一首知道！甚至妹妹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而昨夜的血腥陷阱，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彻底斩断过去的线索！

怒火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强忍着嘶吼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沙哑声音：“那批‘白面’呢？”

高天雄：“放心，刀疤强会‘缴获’后，连夜送到老地方，你的人去接应就行。记住，三号码头，B区7号仓库，凌晨三点。”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陈默浑身冰冷，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彻骨的恨意和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高天雄！这个他效忠了十年、视作唯一依靠的堂主，竟是害他家破人亡、手刃兄弟的元凶！昨夜的血债，阿飞的惨死，都是为了掩盖他肮脏的交易和更深的罪恶！

他颤抖着点开那份加密文档，输入同样的密码。文档里赫然是高天雄与一个名为“暗礁”的神秘组织往来的部分账目记录，涉及毒品、走私甚至人口贩卖！其中一条记录，时间正是十年前，标注着“陈家清理费”和一个天文数字！收款方是一个模糊的代号——“渔夫”。

“渔夫……” 陈默眼中血丝密布。这就是当年动手的人？还是中间人？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工具间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被猛烈撞击！外面传来刀疤强手下粗鲁的叫骂：“妈的！里面有人！给老子滚出来！”

陈默瞬间拔掉U盘塞进怀里，合上电脑塞回帆布包。他抄起地上的备用匕首，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暴露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来不及细想，门板在又一次重击下轰然碎裂！两个持刀大汉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内，血腥的搏杀瞬间爆发！陈默肋下有伤，动作稍显迟滞，但搏命之下的狠辣更胜往昔。匕首划出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割开一人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另一人怒吼着挥刀砍来，陈默侧身闪避，刀锋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溜血花。他反手将匕首狠狠捅进对方的心窝！

解决掉两人，陈默没有丝毫停留，抓起帆布包撞开残破的门板冲了出去。外面，刀疤强带着七八个手下，正狞笑着围拢过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

“陈默！你他妈真是属老鼠的，藏得够深啊！” 刀疤强吐掉嘴里的烟头，“把U盘交出来，老子给你个痛快！”

陈默背靠冰冷的防波堤，前方是步步紧逼的敌人，后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绝境！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眼神却燃烧着疯狂和决绝。他猛地将帆布包扔向刀疤强等人，在对方下意识躲避或接包的瞬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防波堤边缘狂奔！

“拦住他！” 刀疤强怒吼。

子弹呼啸着射来，打在陈默脚边的水泥地上，碎石飞溅。陈默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在枪林弹雨中纵身一跃！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伤口剧痛，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他奋力挣扎着向深处潜去，身后是密集的子弹射入水中的噗噗声。

海面上，刀疤强气急败坏地对着翻滚的海浪开枪：“妈的！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默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在浑浊的海水里拼命游动。高天雄的背叛、阿飞的惨死、妹妹失踪的真相、还有那个神秘的“暗礁”组织……所有的线索和仇恨，如同沉重的锚，拖拽着他，也支撑着他。

他不能死在这里。血债，必须血偿！从深海归来之日，便是这黑暗江湖，天翻地覆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