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贴春联与门神：红火的希望

扫完尘，整个家都焕然一新，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接下来的大事，便是贴春联和门神了。这可是腊月里最提气、最红火的事儿，预示着新年的喜庆和希望。在我们乡下，这贴春联和门神，可不仅仅是把红纸贴上门框那么简单，它背后蕴含的故事和讲究，可多了去了。

记得小时候，总是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天。因为贴春联前，得先熬浆糊。母亲会把几张大米或者面粉泡软，然后放在大铁锅里煮，边煮边搅拌，首到煮成浓稠的、半透明的糊状。那股子米香混合着热气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厨房，也钻进了我的鼻子里，让我觉得，新年的脚步，真的近了。浆糊熬好了，就盛在一只大碗里，凉着备用。那白胖胖、粘稠稠的浆糊，在我看来，就像新年的甜蜜和粘稠的期盼。

春联，通常是父亲写的。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虽然不是什么书法家，但在我们村子里，也算是数得着的。每年腊月二十几，父亲就会拿出他珍藏的几张红纸，还有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笔，开始构思今年的春联要写什么。他总是拿着纸，在屋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上扬。我们小孩子就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等着他终于定下词句，然后铺开红纸，饱蘸墨汁，开始挥毫。

父亲写春联，总是格外认真。他先把红纸裁好，对折，然后根据字数，在折痕上轻轻用铅笔点几个点，作为字距的参考。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笔尖，然后，手腕轻轻一抖，笔锋落下，墨汁在红纸上晕开，留下第一个字。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写得方正有力，笔笔到位。写完一幅，他总要站起身，退后几步，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看看是否工整，是否满意。如果觉得哪个字不够好，他会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捻起红纸的一角，把那个字撕掉，重新写。我们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这春联写得好不好，首接关系到我们新的一年能不能顺顺利利。

写春联，其实也是一次家族文化的传承。父亲写的时候，会给我们讲解每一句春联的含义。比如，“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他会告诉我们这是王安石的诗，意思是过年放鞭炮，旧岁被除去了，春风带来了温暖，人们喝着屠苏酒，迎接新年。他还会教我们一些常见的春联，比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告诉我们这是祝福家人健康长寿，家宅幸福美满。他还说，以前过年，家家户户都会请村里的读书人写春联，那是一种很隆重的仪式，寄托着人们对新年的美好期盼。

除了春联，贴门神也是必不可少的。门神，通常画的是秦琼和尉迟恭两位将军。母亲说，这俩人可是唐朝的大英雄，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能驱鬼辟邪，保护家宅平安。所以，每年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把他们的画像贴在大门上，让它们守卫门户，保佑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

最早的门神，据说并不是秦琼和尉迟恭。母亲还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在黄帝时期，宫门外经常有怪物出现，骚扰大臣和百姓。黄帝很烦恼，就派大臣们想办法。后来，有两个长得奇丑无比的小鬼出现了，一个叫“夕”，一个叫“年”，专门在除夕夜出来捣乱。黄帝手下有个叫“神荼”和“郁垒”的兄弟俩，力大无穷，而且很会捉鬼。他们发现“夕”和“年”后，就用苇绳捆住它们，用桃木棒打死了，然后去报告黄帝。黄帝很高兴，就封他们为门神，让他们守卫宫门，从此宫门外就再也没出现过怪物。所以，最早的门神，就是神荼和郁垒，人们会在门上画他们的画像，或者干脆在门框上挂两块桃木板，叫做“桃符”，用来驱鬼辟邪。后来，到了唐朝，民间传说中，唐太宗李世民在除夕夜也受到鬼怪的侵扰，夜不能寐。大将秦琼和尉迟恭主动请求在宫门外守夜，他们的威武气势果然把鬼怪吓跑了。唐太宗很感激，就让他们每天在宫门外守卫。后来，为了方便，就让人画了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代替他们守卫。于是，秦琼和尉迟恭就成为了最广为人知的门神。

我们家的门神，是父亲托镇上卖年货的货郎捎回来的。那两张门神画，画得色彩鲜艳，人物威武。秦琼手持锏，尉迟恭举着鞭，两人怒目圆睁，胡须飘动，脚下还踩着小鬼，一副正气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看着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贴春联和门神，通常是父亲和哥哥的活儿。父亲会仔细地量好尺寸，确保上下联的位置对称，横批的位置居中。他会用刷子蘸上浆糊，均匀地涂在红纸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贴上去，用手掌或者抹布反复按压，确保春联平整服帖。贴门神也一样，他会把门神画对准门框，让两人的脸相对，然后刷上浆糊，贴好，再用手仔细抚平边角，生怕有褶皱。我和母亲就在旁边帮忙，递东西，扶着门框，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着那份浓浓的年味儿。

当最后一副春联贴好，当门神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口，整个家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红红的春联，像两条火龙，盘踞在门框两侧，上面写着吉祥如意的话语，寄托着我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威武的门神，像两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我们的家，让我们感到无比安心。远远望去，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红彤彤的春联和门神，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红红火火的氛围里，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贴春联和门神，不仅仅是一种装饰，更是一种仪式，一种信仰。它让我们在辞旧迎新的时刻，感受到家族的温暖，文化的传承，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那红火的希望，就写在每一副春联上，刻在每一个门神的脸上，也深深刻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这贴春联与门神的时刻，便成了腊月里，最让人心潮澎湃、最充满期待的瞬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