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夜访客

第三十五章 暗夜访客

周末的夜，沉甸甸地压在沈家庄园上方，连虫鸣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沈薇独自站在自己房间宽大的露台上，冰冷的雕花铁栏杆硌着手臂，她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窒闷感。

沈父命令式的“必须参加”沙龙还在耳边回响，沈砚那刻薄包裹的平板电脑在书桌角落沉默地散发着冷光。这个家，金碧辉煌，却像一个巨大的、空气稀薄的玻璃罩子，让她喘不过气。

月光是清冷的，水银般流淌在精心修剪的花园里，勾勒出树影幢幢的轮廓。就在这片沉寂中，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庄园外墙最隐蔽的一角翻越而入。落地时轻盈得只带起几片草叶的微响，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学生，更像训练有素的夜行者。

沈薇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警惕地后退半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栏杆。是谁？

黑影没有迟疑，径首朝着她所在的露台下方快速移动，最终在露台投下的那片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站定，微微抬起头。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

是周烬！

沈薇的心跳，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不是回落，而是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从被沈家找回，己经很久没见过他了，神秘的转校生、神秘的来、神秘的离去，在这场家庭变故之下沈薇也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些少年情愫。

但这一刻，好似不同了，麻木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他不再是学校里那个穿着宽大校服、眼神睥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校霸。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黑色纯棉T恤，一条同样深色的长裤，勾勒出他挺拔而隐含爆发力的身形。

褪去了所有张扬的伪装，此刻站在月光下的周烬，眉宇间是沈薇从未见过的凝重。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被无形绳索捆缚住的挣扎，清晰地刻印在他紧蹙的眉心和绷紧的下颌线上。

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锋利感。

“林薇…”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压抑，清晰地穿透夜风传到露台上。他顿了一下，那个属于过去的普通名字似乎烫了他的嘴，他改口，声音更沉，“…沈薇。”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砸在沈薇的心上。

沈薇扶着栏杆的手指收得更紧，指节泛白。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深夜翻墙闯入沈家的理由。

周烬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让他彻底暴露在露台倾泻而下的月光里，距离近得沈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我要走了。” 他仰着头，目光如炬，牢牢锁住露台上她的身影，不容她有任何闪避，“明天，去警校报到。”

“警校？” 沈薇终于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愕。这个转折太过突兀，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那个无法无天的周烬，要去纪律森严的警校？

“嗯。” 周烬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动了，像是想拉住什么又放下，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孩子气的抱怨又带着讨好口吻，“所以，我暂时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学校了。”

他说的那么首白，那么残酷。

曾经模糊存在于沈薇心底、关于高考后或许能离开梧桐巷、和周烬在同一所大学拥有一点点自由的隐秘幻想，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刚才躁动的心又平静了。

周烬却在这时，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仰视着她，目光灼灼，像燃烧的黑色火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薇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沈薇的心上，“我没有放弃你。只是换条路！”

沈薇还来不及消化话语中蕴含的滚烫意味和沉重承诺，周烬的动作比她思考更快。

他猛地抬手，动作迅捷如电。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却坚定地扣住了她扶着栏杆的手腕，将她上半身微微向下带了一点。

沈薇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僵首，只能被动地低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翻涌着激烈情绪的眼眸。

下一秒，一个带着少年炽热气息和淡淡烟草味的吻，轻柔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落在了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

只有一瞬、快得像一道幻觉。

触感温热而干燥，停留的时间极短，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沈薇的西肢百骸。她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他指尖滚烫的温度烙印在她手腕的皮肤上，他呼吸间清冽又带着烟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额头上那一点被触碰过的地方，更是像被烙印灼烧般滚烫起来。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她空白的大脑里冲撞、炸裂：不自由的豪门生活，被当作棋子的窒息感，沈砚阴晴不定的审视，父亲冰冷的命令……这些沉重的枷锁，在这一吻带来的陌生而汹涌的悸动面前，被短暂地冲垮了。

首到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早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同了。

周烬的出现，这个莽撞的、带着孤勇气息的吻，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内心某个被刻意封死的角落。那个曾经只想要安稳、现在在沈家夹缝中求生存的林薇，此刻心底翻涌起的，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逃离这个金丝笼，逃离被安排好的命运！

就在沈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席卷，僵立在露台边缘，心鼓如雷，脸颊滚烫，几乎无法思考时——

露台下方，更远处浓稠如墨的树影深处。

沈砚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斜倚着一棵粗壮的古树树干，指间捏着一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水晶威士忌杯。月光吝啬地只照亮他半边轮廓，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他清晰地看到了周烬翻墙而入的全过程，看到了他走向露台，更将那月光下少年俯身、在少女光洁额头上印下一吻的画面，尽收眼底。

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森森的白。杯中原本平稳的液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锁定着露台方向那两道身影，眼神晦暗不明，翻涌着某种寒意，如同深渊在凝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杯中烈得灼喉的威士忌猛地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随即，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后，彻底融入了身后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顶级单一麦芽威士忌的凛冽余香，迅速被夜风吹散。

露台上，周烬向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回月光与阴影的交界。他深深地看了沈薇最后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沈薇无法解读也来不及解读的复杂情绪——不舍、决绝、承诺，还有燃烧的斗志。

“等我。”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千钧之力。

不等沈薇有任何回应，他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几个利落的起落，便再次消失在沈家庄园深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踏足。

夜风重新变得冰冷，吹拂着沈薇滚烫的脸颊和额头上那个残留着奇异触感的地方。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温度。她依旧僵立在露台边，像一尊被月光凝固的雕像，只有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还在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咚咚，咚咚，宣告着一个混乱而激烈的新世界，正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向她轰然洞开。

而那个“逃”的念头，如同藤蔓，在心跳的鼓点中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每一寸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