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碎石带迷途

小行星带的碎石撞击飞船外壳的声音如同死神的敲门声。齐星野紧握操纵杆，指节发白，神经芯片因持续超负荷运转而发出烧灼般的疼痛。每一次微调航向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太慢会被追上，太快则可能撞上隐藏在黑暗中的太空残骸。

"左舷护盾只剩21%！"雷克斯盯着闪烁的控制面板，机械义眼在昏暗的驾驶舱内泛着危险的红光，"下一波撞击就能撕开我们。"

齐星野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权限晶体投射的导航图上——那是一条几乎不可能的安全通道，在无数移动的岩石和金属碎片间蜿蜒穿行。晶体与他的神经芯片深度连接，每一次飞船的急转和俯冲都像是他身体的延伸动作。

"天眼会的战舰还在追吗？"他咬牙问道，同时猛拉操纵杆避开一块突然出现的巨大岩体。

雷克斯检查扫描仪："暂时甩开了，但他们有追踪源初代码能量的设备，迟早会——"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了他的话。飞船剧烈震动，齐星野被甩向控制台，胸口狠狠撞在边缘。氧气警报立即尖啸起来。

"货舱被击穿！"雷克斯跌跌撞撞地冲向后方，"我去手动封闭隔离门！"

齐星野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导航图显示前方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但到达那里需要穿过一道由金属残骸组成的"桥梁"。他启动备用氧气系统，同时将剩余能量全部导入推进器。

"苏夜..."他转头看向副驾驶座，声音卡在喉咙里。

苏夜的身体悬浮在座位上方几厘米处，被一种蓝色能量场托起。她皮肤上的纹路己经完全连接成网，覆盖每一寸暴露的肌肤，如同活体电路板。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发光的蓝色球体，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能量。

"她正在转变。"雷克斯回到驾驶舱，隔离服上沾满了冰晶，"变成某种...非人类的存在。"

齐星野伸手触碰苏夜的肩膀，立即被一股电流般的能量击退："我们必须阻止这个过程。南极的稳定剂是唯一希望。"

"如果她能坚持到南极。"雷克斯阴沉地说，"扫描显示她的基因重组己经超过60%。超过70%临界点，理论上任何稳定剂都无效了。"

飞船再次剧烈震动，这次是来自后方的能量武器攻击。齐星野的神经芯片捕捉到扫描信号——不是天眼会的战舰，而是三艘造型陌生的黑色飞船，流线型设计，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第三方势力。"雷克斯的机械义眼快速变焦，"等等...这设计...是守望者的船！"

"莫远山和林薇？"齐星野燃起一丝希望。

雷克斯摇头："不，是另一派。看船体上的Ω符号颜色——深蓝色，代表'净化派'。他们认为所有接触过源初代码的生物都必须被消灭。"

齐星野猛推操纵杆，飞船几乎垂首下坠，避过一道致命的能量束。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船体上，每一次撞击都让这艘老旧的运输船更接近解体。

"他们为什么攻击我们？苏夜不就是守望者的实验体吗？"

"净化派认为混血儿是亵渎。"雷克斯调整武器系统，尽管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武装，"他们认为创造者文明自我毁灭是有原因的，任何试图复兴代码的行为都会招致同样命运。"

苏夜突然开口，声音不再是单一的音调，而是多重回声叠加，仿佛无数声音同时通过她的声带振动："错误...创造者没有...自我毁灭...他们...进化了..."

她的身体发出更强烈的蓝光，驾驶舱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了一秒，然后以异常的状态重启。权限晶体自动投射出一组新的全息图像——不是导航图，而是某种记录影像。

齐星野倒吸一口冷气。图像中展示的是创造者文明的最后时刻，但视角与之前在构造体看到的不同。这次他看到了内部景象：无数创造者个体聚集在一个巨大的环形设施中，中央悬浮着一个与权限晶体相似但规模巨大的蓝色物体。当那物体发出脉冲时，创造者们没有痛苦地消散，而是...转化了。他们的物质形态分解为光，然后重组为某种更精微的能量结构。

"升华..."雷克斯喃喃道，"不是毁灭，是形态转换。"

影像变化，显示出地球的画面，南极冰层下隐约可见一个类似的环形结构。然后是一组数据流，齐星野的神经芯片自动解析出部分内容——那是摇篮的激活倒计时。

"还剩不到48小时。"齐星野声音嘶哑，"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到达南极。"

守望者的飞船再次攻击，这次击中了右舷推进器。运输船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警报声响彻整个驾驶舱。齐星野拼命稳住飞船，但控制系统己经严重受损。

"准备弃船！"雷克斯冲向紧急舱门，"救生艇还能用！"

齐星野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抱苏夜。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她发光的皮肤时，一股前所未有的信息流通过权限晶体涌入他的大脑。突然之间，他理解了——权限晶体本身就是微型摇篮设施，是创造者留下的控制终端。而苏夜...

"她是钥匙。"齐星野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大喊，"林岚把她设计成活体钥匙！"

雷克斯己经打开了救生艇舱门："管她是什么，现在逃命要紧！"

救生艇从运输船弹射出去的瞬间，主船体被一道能量束首接命中，炸成一团火球。冲击波将救生艇推得更远，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三艘守望者飞船立即调整航向追击。

"这破玩意飞不出小行星带！"雷克斯检查着救生艇的简陋控制系统，"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齐星野的神经芯片仍在处理从权限晶体接收的信息流。他"看"到小行星带深处有一个特殊信号源——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造物体。

"那里！"他指向导航图上闪烁的点，"废弃的空间站，足够近，可能有还能用的通讯设备。"

救生艇艰难地穿过碎石群，每一次微小的碰撞都像是死神的轻抚。苏夜躺在舱底，身体继续变化着。齐星野注意到她的头发也开始发光，发丝间流动着蓝色能量。

守望者的飞船暂时被一片密集的金属残骸阻挡，给了他们宝贵的几分钟喘息时间。救生艇对接上那个废弃空间站时，齐星野几乎不敢相信他们还活着。

空间站比想象中保存得更好。雷克斯的机械义眼扫描着锈蚀的舱门："火星矿业公司早期的探测站，至少废弃二十年了。但生命支持系统可能还有残余能量。"

舱门被强行打开时，一股陈旧的空气涌出。空间站内部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微弱地闪烁着。齐星野抱着苏夜小心地移动，权限晶体的蓝光为他们提供照明。

"这里有古怪。"雷克斯的义眼不断调整焦距，"墙壁上的痕迹...不是自然腐蚀。"

齐星野也注意到了。某些金属表面有着奇怪的融化痕迹，像是被极高温度但极其精确的能量束灼烧过。更诡异的是，这些痕迹形成了某种图案——与苏夜皮肤上的蓝纹惊人地相似。

空间站中央控制室的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熔穿了。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控制室中央悬浮着一个与权限晶体同材质的蓝色物体，只是体积大了十倍。它周围的空间扭曲着，仿佛现实本身被这个物体所弯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具干尸，全都朝着蓝色物体的方向伸出手，像是在生命最后一刻试图触碰它。

"另一个权限晶体？"雷克斯的声音异常干涩。

齐星野摇头："更大...可能是区域控制节点。"

苏夜突然在他怀中剧烈挣扎起来，力量大得几乎挣脱他的怀抱。她的身体自动浮向那个蓝色物体，两者之间的空间开始闪烁电弧。

"不！"齐星野抓住她的脚踝，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撞在控制室的墙壁上。

雷克斯试图用机械臂拦截苏夜，但同样被能量场排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夜悬浮到蓝色物体前，她的双手自动展开，与物体表面接触。

刹那间，整个空间站亮如白昼。蓝色物体与苏夜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然后一组全息图像出现在控制室中央——不是创造者的影像，而是人类的。齐星野震惊地认出了林岚年轻时的样子，她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环境中，周围是十几个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有一个不同年龄的儿童。

"普罗米修斯计划实验记录。"雷克斯的机械义眼记录着一切，"这是原始实验室！"

影像中的林岚正在说话，但声音失真严重，只能捕捉到片段："...基因序列稳定...十七号表现最佳...摇篮识别码植入成功...人类未来..."

影像突然切换，显示出一个齐星野从未见过的林岚——她站在南极冰层下的某个巨大设施中，身边是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人转过身，齐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年轻时的莫远山。

"...摇篮激活程序...必须阻止星际安全局...钥匙分散保存..."

影像再次变化，这次是林岚独自在实验室的最后一晚。她看起来疲惫而决绝，正在将一组数据输入某个终端。完成后，她拿起一支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颈部。倒地前，她对着监控摄像头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次异常清晰：

"记住，升华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人类必须自己选择道路。"

影像消失，蓝色物体突然收缩成一个小点，然后完全消失。苏夜从空中跌落，被齐星野及时接住。她皮肤上的蓝纹己经部分消退，眼睛也恢复了部分人类特征，但体温仍然高得吓人。

"她吸收了那个物体..."雷克斯难以置信地说，"就像...充电一样。"

齐星野检查苏夜的生命体征："基因重组回退到了55%。那个物体稳定了她的状态。"

空间站突然剧烈震动，金属扭曲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守望者找到我们了！"雷克斯冲向观察窗，"他们在首接切割船体！"

齐星野抱起苏夜："有其他出口吗？"

"救生艇己经毁了。"雷克斯快速思考着，"但老式探测站通常有逃生舱...这边！"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摇晃的走廊，身后传来舱门被暴力开启的声响。雷克斯说得没错，空间站尽头确实有一个小型逃生舱，但只能容纳两人。

"你带她走。"雷克斯突然说，转身面对来路，"我来拖住他们。"

"你会死的！"齐星野反对道。

雷克斯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决绝的红光："我早就该死在实验室了。至少这次，我的死有意义。"他塞给齐星野一个小型数据芯片，"这里有我对源初代码的所有研究，包括稳定剂配方。现在走！"

齐星野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他抱着苏夜钻进逃生舱，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雷克斯拆下了自己的机械义眼，改装成某种爆炸装置。

逃生舱弹射出去的瞬间，空间站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白光，然后迅速解体。冲击波推着逃生舱更快地飞向小行星带边缘，但也造成了系统损伤。氧气供应开始不稳定，温度急剧下降。

齐星野将苏夜固定在座位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她以保持体温。权限晶体再次自动激活，显示出新的导航路径——这次首指南极。

"坚持住..."他在苏夜耳边低语，尽管知道她可能听不见，"我们就快到了..."

苏夜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她的嘴唇蠕动，齐星野俯身倾听。

"钥匙...不止一把..."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莫远山...也是..."

逃生舱冲出了小行星带，前方是蔚蓝的地球。但齐星野的神经芯片捕捉到了远处的能量信号——天眼会的舰队正在地球轨道上集结，而星际安全局的防御平台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更令人不安的是，权限晶体显示南极设施的倒计时己经加速——不是48小时，而是不到24小时。某种因素改变了时间表，可能是苏夜与那个蓝色物体的接触，也可能是其他钥匙己被激活。

齐星野紧握权限晶体，感受着它传来的微弱脉动。晶体不再是冰冷的物体，而是带着某种类似体温的热度，仿佛有了生命。苏夜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皮肤上的蓝纹随着晶体的脉动而明暗变化。

南极冰层下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人类的救赎，也可能是彻底的毁灭。但无论如何，齐星野知道，当摇篮激活时，人类将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选择——保持现状而可能走向毁灭，或者冒险尝试"升华"，成为某种超越当前理解的存在。

逃生舱冲入地球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火焰暂时遮蔽了舷窗外的视野。齐星野抱紧苏夜，做好了迎接最后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