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潮湿雨季

九月的雨淅淅沥沥，打在初三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像无数只细弱的手指在轻叩。我撑着伞，艰难地走在通往宿舍的石板路上，膝盖的疼痛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涌来，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在用钝刀割着我的关节。

自从关节炎病情加重后，我选择了跑校，只有在这样的下雨天，为了避免来回奔波加剧膝盖的负担，才会回到宿舍。推开门，熟悉的霉味和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不知名的汗味，让我皱了皱鼻子。

中午的宿舍格外安静，其他人都还在食堂吃饭。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刚准备坐下歇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床底，瞬间愣住了——那里赫然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腐烂的水果残渣渗出的汁水，正缓缓地向我的拖鞋和洗漱用品蔓延。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心头。我蹲下身，强忍着膝盖的剧痛，将那袋垃圾拽了出来。腐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我捏着鼻子，生气地将垃圾重重地放在地上。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轮到她们值日，我的床底就成了临时垃圾场。

“砰！”宿舍门被猛地推开，几个舍友说笑着走了进来。看到我阴沉着脸站在那，手里还提着那袋垃圾，她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强压着怒火，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拔高，“为什么又把垃圾扔在我床底下？”

“哎呀，不就是一袋垃圾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韩小汐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说，“早上时间那么紧，就你床底下最空，顺手扔一下而己。”

“顺手？”我气得浑身发抖，“这是顺手的事吗？这都第几次了？宿舍是轮流值日，轮到你们，就把垃圾往我这扔，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许心怡也不耐烦了，“我们不就是图个方便吗？又没弄脏你的东西。”

“没弄脏？”我指着拖鞋上沾到的污渍，声音发颤，“这是什么？我的洗漱用品都快被泡在脏水里了！你们有没有一点尊重别人的意识？”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不就一袋垃圾，我们扔了不就行了。”韩以凝走过来，想拿起垃圾袋。

“我不要你们扔！”我后退一步，“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是觉得我好说话，还是觉得我不敢反抗？”

“你发什么疯啊！”韩小汐突然尖叫起来，“不就是因为你跑校，不常待宿舍，我们才……”

“所以就可以随意欺负我？”我的眼眶发热，“我跑校是因为我关节炎加重，走不了远路，你们知道吗？我每天忍着疼痛来回跑，回到宿舍还要面对你们的垃圾，你们觉得这样合适吗？”

舍友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和愧疚。但很快，韩小汐又嘴硬道：“我们又不知道你生病了，你又没说过。”

“我为什么要说？”我苦笑着，“说了你们就会尊重我吗？从一开始，你们就把我当外人，每次有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现在连值日都要这样敷衍。”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许心怡嗫嚅着，“只是习惯了……”

“习惯？”我打断她，“习惯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是集体宿舍，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我也有权利，也需要被尊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许久，韩以凝打破沉默：“对不起，是我们不对。我们真的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摇摇头，“每次都是这样，道歉之后还是照旧。我要的是你们真正的改变，是对我的尊重。”

韩小汐低着头，小声说：“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值日一定认真做，不会再偷懒了。”

看着她们愧疚的表情，我的气也消了几分。或许，她们真的不是故意针对我，只是缺少沟通和理解。“我不想和你们吵架，”我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互相尊重。毕竟，我们要一起度过这初三的时光。”

“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许心怡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窗外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明汐背着书包推门而入时，还带着走廊里未散尽的饭菜香。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歪斜的垃圾袋、舍友们不自然的神色，最后落在我泛红的眼眶上：“你们吵架了？”

韩小汐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杯转身，塑料杯磕在桌面发出刺耳声响。许心怡低头摆弄衣角，只有韩以凝勉强挤出笑容：“就点小事，己经说开了。”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明汐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潮湿空气涌来——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去年冬天我们挤在同一张床上分享热可可时，她身上就裹着这样的气息。

“明汐，你知道她们总把垃圾扔我床底的事吗？”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她睫毛猛地颤动，垂眸时刘海遮住了表情：“我...最近早自习走得早，没注意。”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心里。初三的早自习确实提前了半小时，但我分明记得上周三暴雨，她打着伞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宿舍。那时她袖口还沾着我帮她擦去的奶茶渍，怎么会连垃圾这样显眼的东西都看不见？

“上周西值日生是韩小汐和许心怡，”我盯着她发顶的蝴蝶结，那是我们一起在精品店挑的，“那天我回来，发现我的护发素被可乐淋了。”明汐突然抬头，瞳孔里映出我泛红的眼眶。她总说我眼睛像浸在雨里的琉璃，此刻却像结了层冰。

韩小汐突然嗤笑：“人家可是好学生，怎么会注意这些腌臜事？”韩以凝的鞋尖不安地蹭着地板，而明汐攥紧了书包带子，帆布上的小熊挂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那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明汐，你每天都比我早回宿舍。”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真的一次都没看到过吗？”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

泪水猝不及防撞进眼眶。我们曾约定要做彼此初三最坚实的依靠，她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其他人筑起了另一堵墙。膝盖的旧疾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弯腰提起垃圾袋时，听见明汐急促的吸气声——她最见不得我忍着疼做事。

“我去扔垃圾。”我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转身时余光瞥见明汐伸出又缩回的手。走廊的穿堂风掀起她的衣角，像一只欲言又止的蝴蝶。潮湿的霉味裹着腐臭的垃圾气息，突然让我想起刚确诊关节炎那天，她抱着我在医务室哭得比我还凶。

原来有些裂缝，远比膝盖的病痛更难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