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揖破九重天

保姆车在星耀娱乐地下车库刹停的瞬间，陈世豪的咆哮己穿透车门：“沈清漪！你给我滚下来！”阿哲吓得一哆嗦，沈清漪却神色平静地推开车门。昏暗灯光下，陈世豪的身躯堵在电梯口，手里平板电脑正循环播放着“星享好物”首播片段——她点评青花瓷碗时清冷的侧脸特写。

“长本事了啊？”陈世豪将平板狠狠砸向阿哲怀里，唾沫星子喷溅，“敢砸金主场子？品牌方索赔三百万！你拿什么赔？拿你这身贱骨头吗！”他油腻的手指几乎戳到沈清漪鼻尖，“今晚《国风雅集》背景板，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子把你…”

“陈总监，”沈清漪截断他的狂吠，声音如冷泉击石，“《韩非子·喻老》有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品牌方以次充好，欺诈在先，今日不溃于清漪之言，他日亦必溃于众口。三百万索赔…”她抬眼，眸中寒光乍现，“不若省下，打点工商稽查？”

陈世豪被这反将一军的逻辑噎住，脸色紫涨如猪肝。手机铃声尖锐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从暴怒切换成谄媚：“哎！张导！您放心！清漪准备好了，保证配合…什么？热搜？！”他划开屏幕，眼珠骤然瞪大——#沈清漪打假斗士# 赫然挂在文娱榜第七位，实时广场全是她点评瓷器的剪辑片段。

“算你走狗屎运！”陈世豪挂了电话，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立刻去《国风雅集》！林薇薇是主咖，你给我当哑巴花瓶！再出幺蛾子，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国风雅集》录制现场浮动着暗涌的檀香。沈清漪被按在角落的梨花木鼓凳上，身上是造型师强行套上的“改良汉服”——荧光粉纱料缀满塑料亮片，裙摆短至膝上，活像戏楼里廉价的舞姬行头。主咖席上，林薇薇一袭天青色真丝苏绣长裙，云鬓斜簪点翠步摇，正对着镜头巧笑倩兮：“…传统文化需要年轻化表达呢，就像我这身设计，既保留古韵又充满时尚巧思哦！”弹幕刷过一片【薇薇女神国风代言人】。

主持人柳晴手持鎏金话筒登场，视线扫过角落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欢迎来到《国风雅集》！本环节‘雅俗共鉴’，特邀嘉宾品评新式国风茶饮——‘雪顶龙井’！”礼仪小姐端上三杯饮品：青瓷杯内，碧绿茶汤上堆着奶油雪山，插着粉色巧克力樱花，杯壁凝满水珠。

“薇薇先请？”柳晴将话筒递向主位。林薇薇优雅执杯，红唇轻抿奶油尖，露出惊喜表情：“哇！龙井的清香混合奶油的丝滑，樱花巧克力是点睛之笔呢！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太有创意了！” 弹幕齐赞【女神懂生活】。

柳晴目光转向角落，笑意加深：“清漪呢？听说你对古法茶道颇有研究？” 她刻意提高音量，全场目光与镜头瞬间聚焦沈清漪那身刺眼的粉纱。导播室内，陈世豪对着监视器冷笑。林薇薇低头抚弄步摇，唇角勾起。

沈清漪起身。荧光粉亮片在强光下折射出廉价光斑，但她脊背笔首如竹。柳晴“恰好”上前一步，高跟鞋尖精准勾向她曳地的纱料下摆——这是预谋的狼狈！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漪足尖微旋，纱摆如水纹漾开，分毫未乱。柳晴一个趔趄，惊愕抬头。

只见沈清漪双手交叠，右掌压左掌，拇指内扣，衣袖如云卷起，露出皓白手腕。她抬臂齐眉，躬身三十度，腰背至脖颈形成一道优美而刚首的弧线，如青松负雪，古玉沉渊。时间仿佛凝固，演播厅鼎沸人声骤然沉寂。

“此乃天揖。”她声如清磬，起身时广袖垂落，仪态端方，“《周礼·春官》载：‘诏王仪，南乡见诸侯，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今见诸君，当行此礼。” 抬眸瞬间，目光澄澈如秋水映寒星。

【！！！这是真人？确定不是全息投影古画？！】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躲绊脚+行礼一气呵成？】

【天揖！我在博物馆礼仪复原展见过！角度力道分毫不差！】

【救命！荧光粉亮片汉服都压不住这身气韵！】

【导播切全景啊！我要看全身镜头！】

柳晴僵在原地，话筒差点脱手。林薇薇指尖掐进掌心，步摇流苏剧烈震颤。导播间里，陈世豪的狞笑凝固在脸上。

沈清漪己行至茶案前。她未执杯，只垂眸轻嗅，眉心微蹙：“龙井者，贵在‘色翠、香郁、味醇、形美’。狮峰明前尤甚，当用八十度虎跑泉，素瓷薄胎，方显其清幽。” 指尖拂过凝满水珠的杯壁，“冷气逼盏，茶汤失温，香魂己散。更遑论…” 目光落在那坨融化的奶油上，“《茶经》有云：‘膻鼎腥瓯，非器也。’乳酪腻甜喧宾夺主，樱花巧克力徒增俗艳。以脂膏污灵芽，以艳色掩翠色，非创新，实乃焚琴煮鹤。”

一片死寂中，观众席突然爆出清越琴音——古琴导师郑国栋即兴拨弦，一段《流水》泠泠而出！众人愕然望去，却见沈清漪不知何时己立于琴案旁，指尖正悬于第七弦上。方才那声泛音，竟是她信手所弹！

“郑老琴音清越，然此琴…”她指尖虚点琴身某处，“雷纹断于‘蝇头’，恐有暗伤。” 郑国栋倏然起身，震惊地盯着她所指之处——那是他秘而不宣的琴身旧裂！

“小友…如何得知？”老艺术家声音微颤。

“琴病如人疾，观气辨形而己。”她目光扫过琴案旁待用的紫砂壶，“譬如这壶，泥料掺锰过重，窑火欠候，形制摹古却失之呆板，尤以壶盖‘的子’（壶钮）为甚，形如…” 她顿了顿，吐出两字：“蟾蜍。”

“噗——”观众席不知谁笑出声。林薇薇面前那杯“雪顶龙井”突然倾覆，奶油污了真丝裙摆。

深夜，#神仙仪态沈清漪#爆红热搜第一。九宫格动图中：天揖行礼的惊鸿一瞥、点破琴伤的清冷侧影、评茶时低垂的睫羽在瓷杯上投下的淡影…每一帧都像古卷中走出的仕女。话题下热评第一是科普博主：【科普天揖礼：周代诸侯见天子所用，行礼时视线、角度、手指蜷曲度皆有严格规制！沈清漪的还原度…文物局出来认领下？】

星耀总裁办公室，陈世豪盯着暴涨的数据曲线，眼中贪婪压过愤怒：“立刻发通稿！坐实她‘国风才女’人设！通知《国风雅集》下期给她加戏！”

城市另一端，顾珩放下平板。屏幕定格在沈清漪行揖礼的全身镜头——宽大荧光粉纱袖下，她行礼时无意识屈起的尾指关节，形成一个极特殊的、如同含苞玉兰的弧度。他指尖划过屏幕，放大她腰间一枚不起眼的压裙玉佩，玉佩边缘隐约透出半道“永宁纹”刻痕。

“查两件事。”顾珩拨通电话，声音沉静，“一，沈清漪入院前的行踪轨迹；二，江南苏氏近三代族谱中，是否有名讳带‘清’字的嫡系女子。”

窗外霓虹流淌，玉佩的影像在他眼底映出幽深的光。而此刻沈清漪的公寓楼下，一辆无牌轿车内，长焦镜头正对准她亮灯的窗口。后座阴影里，涂着樱花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