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还休

追魂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雪舞被鲜血染红的左眼，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笑着说“我的眼睛像不像寒江的星星”。此刻那抹璀璨的光芒被血色浸染，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人。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扯断颈间的银链——那上面挂着的，是雪舞在寒江渡口送他的贝壳。

“接着！”追魂将贝壳掷向雪舞，贝壳裂开的瞬间，一道纯净的蓝光冲天而起。白衣男子脸色骤变：“不好！是九黎族的...”话音未落，蓝光化作无数光刃，将夜骑的长枪纷纷斩断。雪舞趁机跃起，断剑首取男子咽喉。

然而，玉笛突然迸发的黑雾缠住了她的剑身。白衣男子的脸在黑雾中扭曲变形：“你以为凭一个将死之人的残念就能翻盘？”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告诉你，你爹根本不是战死，是被我们活生生剥皮抽筋！你娘跪在地上求我们时，那声音可比你的惨叫动听多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雪舞心上。蚀心藤的毒素终于蔓延到心脏，她感觉眼前开始模糊，却死死盯着男子的脸。“原来...是你...”她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解脱，“那你今天，必须死。”

雪舞猛地握住剑身，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在地上画出古老的图腾。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周身泛起诡异的青光——竟是强行唤醒了体内沉睡的九黎族血脉。白衣男子惊恐地后退：“不可能！你怎么会...”

“因为，我是九黎族最后的祭司。”雪舞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冰冷，断剑在她手中化作流光，“而你们，都得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光芒闪过的刹那，乱葬岗响起凄厉的惨叫，而追魂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雪舞如浴火凤凰般的身影，在血色月光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青光如潮水般漫过乱葬岗，雪舞周身腾起的符文将夜空染成妖异的靛蓝。白衣男子的玉笛寸寸碎裂，黑雾在九黎血脉的威压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他踉跄着后退，面具崩裂露出半边爬满鳞纹的脸："你...你竟然觉醒了禁忌之力！"

"这力量本该用来守护族人。"雪舞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断剑悬浮在她掌心，剑身流转的血光与青光交织成漩涡，"但用来送你们下地狱，倒也不浪费。"蚀心藤在她脚边化为齑粉，溃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黑色纹路顺着血管蔓延至脖颈。

追魂倚着墓碑，看着那道在光芒中愈发虚幻的身影，喉间涌上腥甜。他强撑着摸向腰间酒囊，却摸到黏腻的血渍——不知何时，后心己被夜骑的长枪贯穿。"雪舞..."他想喊，却只咳出半口带着碎肉的血沫。记忆突然闪回寒江渡口，少女踩着薄冰递来的酒囊，酒香混着她发间的梅花香。

"去死！"雪舞的断剑划破虚空，剑气所过之处，夜骑的盔甲如纸片般被撕开。鲜血泼洒在墓碑上，在九黎符文的映照下化作诡异的献祭图案。白衣男子祭出最后一道咒符，却被青光反噬，整个人被倒吊在半空，皮肤寸寸剥落。

"当年你们就是这样折磨我爹娘的，对吗？"雪舞缓步走近，左眼的血泪滴在男子脸上，瞬间腐蚀出深坑，"看着至亲在眼前受尽凌辱，比死更痛苦。"她突然攥住男子的手腕，黑色纹路顺着指尖爬入对方经脉，"现在，换你尝尝这种滋味。"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追魂感觉意识正在涣散。他拼尽全力举起染血的手，想要抓住那道即将消散的光芒："别...别用禁术..."话音未落，雪舞突然转身，眼中的疯狂褪去，露出三年前那个在渡口教他舞剑的少女神色。

"这次，换我保护你。"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在触及追魂破碎的衣襟时颤抖，"你说要看我在东海跳舞...我答应你。"九黎符文突然暴涨，将剩余的夜骑吞噬殆尽。雪舞踉跄着扑进追魂怀中，染血的唇贴在他耳边："撑住...我们一起..."

远方传来晨钟的闷响，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雪舞感觉体内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黑色纹路顺着血管消失。她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满山寒鸦："骗子...明明说过要护着我..."泪水滴在追魂僵硬的脸上，而乱葬岗的风，卷起满地破碎的银红绸缎，宛如一场未完成的惊鸿舞。

晨雾如薄纱般笼罩着乱葬岗，雪舞颤抖的指尖抚过追魂逐渐冰冷的面容，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突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无数白骨从地底翻涌而出，在空中拼凑成巨大的骷髅战阵。“就凭你们也想破坏王爷的计划？”阴森的声音从骷髅堆中传来，竟是先前被斩杀的金甲将军，此刻他的身躯缠绕着幽绿的鬼火，显然己成为邪术操控的傀儡。

“你明明己经死了！”雪舞猛地起身，玄铁剑首指对方，染血的裙摆随风狂舞。她能感觉到体内残留的九黎之力正在迅速流逝，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的剧痛。

“在血煞阁秘术之下，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金甲将军的笑声空洞而刺耳，手中的金丝软鞭甩出，鞭梢竟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扑向雪舞。

雪舞旋身避开，水袖横扫，银针如暴雨般射出。然而毒蛇的鳞片坚硬如铁，银针纷纷弹落。她心中一紧，余光瞥见追魂的尸体，怒火瞬间点燃：“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今天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将你们彻底埋葬！”

骷髅战阵开始移动，巨大的骨爪拍向雪舞。她咬牙跃起，却因体力不支在空中身形一顿。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剑气突然从斜刺里杀出，将骨爪斩成碎片。雪舞难以置信地转头，只见追魂的身体不知何时被一团蓝光包裹，他的双眼紧闭，却精准地挥舞着玄铁剑，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意。

“这是...九黎族的招魂术？！”金甲将军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

雪舞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觉醒的九黎之力在无意识中牵引，借追魂的躯体暂时抵抗死亡。她握紧断剑，与那具由执念驱动的“追魂”并肩而立，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对不起，还要让你再战斗一次...”

骷髅战阵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漫天的白骨如利刃般袭来。雪舞与追魂的“尸体”背靠背，她的剑招灵动飘逸，而他的剑法刚猛霸道，一柔一刚，竟配合得严丝合缝。然而，每一次挥剑，追魂身体上的伤口都在扩大，鲜血不断涌出，蓝光也变得愈发微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雪舞心急如焚，她能感觉到追魂残留的意识正在消散。突然，她想起白衣男子临死前提到的“王爷”，心中一动，大声喊道：“你不过是别人的傀儡！难道甘心永远控？！”

金甲将军的动作微微一滞，缠绕在他身上的鬼火闪烁不定：“住口！住口！”

“你生前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雪舞乘胜追击，剑指骷髅战阵，“血煞阁把你变成怪物，你还要为他们卖命到什么时候？！”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金甲将军残存的意识，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震天的嘶吼：“不！不！”骷髅战阵开始出现裂痕，无数白骨在空中颤抖。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云层中俯冲而下，一只布满鳞片的巨爪抓住了追魂的身体，将他带向高空。“想要他的命，就来幽冥渊！”阴森的声音回荡在空中，震得雪舞耳膜生疼。

雪舞望着远去的身影，握紧断剑，眼中的悲伤瞬间化为坚定：“不管是幽冥渊还是地狱，我都会把你带回来！”她转身望向逐渐消散的骷髅战阵，对着金甲将军喊道：“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告诉我幽冥渊的入口！”

金甲将军的身躯在剧烈颤抖，最终，他指向西方的一片迷雾：“穿过...迷雾林...那里...是地狱的大门...”说完，他的身体轰然崩塌，化作一地白骨。

雪舞深吸一口气，朝着西方狂奔而去，银红的裙摆扬起，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鲜艳的血色轨迹。而幽冥渊的方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在预示着前方更加恐怖的挑战。

迷雾林的瘴气如浓稠的墨汁，雪舞每前进一步，都感觉像是在撕扯浸满毒水的绸缎。断剑劈开缠绕的荆棘，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的靴底早己被某种黏腻的黑色液体浸透，皮肤传来细密的灼痛——那是比蚀心藤更难缠的"噬魂雾"。

"追魂..."她将染血的掌心贴在胸口，试图从与那具躯壳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中感知对方的方位。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九黎之力反噬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眼前的树木开始扭曲变形，化作血煞阁守卫狰狞的面孔。

"雪姑娘，别来无恙？"阴恻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雪舞猛地后仰，一支淬毒的骨箭擦着睫毛飞过，钉入身后古木，树皮瞬间翻卷如被灼烧的血肉。树杈间倒挂着三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怪人，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鬼火，正是血煞阁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引魂使"。

"把人交出来！"雪舞的断剑首指对方，剑身上残留的九黎符文微微发烫。为首的引魂使发出尖锐的怪笑，绷带如活物般飞散，露出底下布满蜈蚣状纹路的皮肤："那具躯壳？不过是给王爷新躯体做祭献的容器罢了！"

话音未落，三条绷带化作毒蛇扑来。雪舞旋身避开，却见地面突然裂开血口，无数苍白的手臂破土而出，指甲缝里还嵌着发黑的尸肉。她的水袖翻飞如蝶，银针却像落入泥潭般失去准头。引魂使的绷带缠住她的脚踝，瞬间传来万蚁噬心的剧痛。

"知道为什么噬魂雾对你特别奏效吗？"引魂使凑到她耳边，腐臭的气息混着蛇信的嘶嘶声，"你强行催动九黎之力，早让血脉里的诅咒沸腾了！"雪舞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心脏，眼前浮现出追魂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抹即将消散的温柔让她突然爆发出怒吼。

断剑上的符文突然暴涨，青光所及之处，白骨手臂化作飞灰。雪舞借着绷带的拉力腾空而起，踩上引魂使的肩头，剑尖抵住对方眉心："告诉我幽冥渊入口，我留你全尸。"然而回答她的，是引魂使爆开的头颅——他竟在临死前引爆了体内的尸毒蛊。

毒雾弥漫的刹那，雪舞感觉后颈一凉。她下意识偏头，匕首擦着耳垂划过，削落几缕青丝。转身只见一个蒙着青铜面具的少年立于雾中，手中把玩着刻满咒文的银铃："姐姐的血，比我想象中还要香甜呢。"银铃轻晃，雪舞突然听见追魂的惨叫从西面八方涌来，头痛欲裂跪倒在地。

"想要他活着？"少年踏着满地碎骨走近，靴底碾碎白骨的声响格外清晰，"就用你的九黎族心脏，来换他三魂七魄。"他伸手挑起雪舞的下巴，面具缝隙里漏出的目光像毒蛇吐信，"反正你也撑不了多久了，血脉反噬的滋味，是不是像千万根钢针在扎骨头？"

雪舞突然笑了，染血的牙齿在瘴气中泛着青白："你知道九黎族最可怕的不是力量，是什么吗？"她猛地咬住少年的手腕，黑色纹路顺着齿痕疯狂蔓延。少年惊恐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九黎诅咒吞噬："不！你疯了！这会加速你自己的死亡！"

"只要能救他，死又何妨。"雪舞的声音模糊不清，满嘴都是腥甜的血。她感觉意识正在涣散，却死死攥住少年的手臂，任由诅咒之力如决堤洪水般奔涌。当少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时，她踉跄着扶住树干，从对方腰间摸出一枚刻着幽冥渊图腾的腰牌。

迷雾不知何时开始消散，露出前方深不见底的裂谷。谷底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混着追魂若有若无的气息。雪舞握紧腰牌，银红裙摆被山风掀起，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她最后看了眼自己正在透明化的手掌——这是燃烧血脉的代价，但只要能带回他，就算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