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镜子与糖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顾言深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无论怎么躲藏，都逃不过对方那带着笑意的精准狙击。

“被‘电影明星’用过的镜子……”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心尖上挠。痒痒的，麻麻的，让他坐立难安。

他想反驳，想呵斥，想让她“苏晚晴同志，请你正经一点！”。但不知为何，那些严厉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的那么生气。

那份羞恼之下，似乎还藏着一点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窃喜？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却足以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苏晚晴看着他那副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只能用沉默和脸红来对抗的窘迫模样，心里简首要乐开了花。

她发现，逗弄这位古板主任这件事，好像有点上瘾。

就像小时候吃跳跳糖，看着那糖在舌尖上噼里啪啦地炸开，那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不过，她也懂得见好就收。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于是，她收敛起过于明显的笑意，换上了一副认真商量的口吻：“主任，我跟您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梳妆角’需要一面大一点的、体面一点的镜子。您这面太小了，而且是您的私人物品，我怎么能拿呢？我是想申请一点经费，去市里的百货商店采购一面穿衣镜回来。”

她主动给了一个台阶下。

顾言深这才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脸上的热度虽然还没完全褪去，但总算能正常思考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公事公办：“嗯……这个提议是合理的。一面穿衣镜，大概需要多少预算？”

“我打听过了，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块钱。”

“准了。”顾言深立刻点头，恨不得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你写个申请，我签字。”

“好的，谢谢主任！”苏晚晴达到了目的，笑得眉眼弯弯。

她抱着笔记本，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顾言深的心，条件反射地又提了起来。

只见苏晚晴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主任，这是今天酸梅汤剩下的山楂熬的糖，我自己做的，尝尝？”

她的手很白，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那颗红色的山楂糖静静地躺在她掌心，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

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山楂酸甜和她身上淡淡皂角香的气味，飘了过来。

顾言深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她那双清澈带笑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拒绝？好像太不近人情了。她说是自己做的，又是工作成果的延伸，拒绝了显得自己小气又刻板。

接受？他又觉得，收下女下属亲手做的糖，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暧昧。

他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苏晚晴就那么举着手，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这副“CPU高速运转”的纠结模样。

最终，似乎是觉得再不接就显得太刻意了，顾言深以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姿态，伸出手，飞快地从她掌心捏起了那颗糖。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掌心。

温热的，柔软的。

一种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电流，仿佛从指尖瞬间窜遍了全身。

顾言深的手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飞快地将那颗糖攥进手心，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语气生硬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苏晚晴的目的达成，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还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顾言深一个人。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颗静静躺在掌心的山楂糖。玻璃纸被手心的薄汗浸得有些发黏。

他想把它扔进抽屉，眼不见为净。

可犹豫了半天，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剥开了糖纸，将那颗红色的糖果，放进了嘴里。

一股浓郁的、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很酸，但酸得开胃。

很甜，但甜得不腻。

就像……就像那个送糖的人一样。

总是用一些出其不意的、酸得让他脸红心跳的话来“攻击”他，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用工作的成果和真诚的笑容，带来一丝让他无法拒绝的“甜”。

顾言深靠在椅背上，嘴里含着那颗糖，目光落在窗外。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以前，他总是刻意避免与苏晚晴单独接触。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点期待她下一次敲响自己办公室的门了。

他想看看，这个总能让他方寸大乱的女人，下一次，又会带着什么样的新点子，和什么样的新“招数”来见他。

这个认知，让顾言深的心，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