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人才能看到光明

成都府衙前锣声震响，虎贲营壮汉嘶吼喧嚣，唾沫西溅。

''李大人招募士兵抗倭，提供饱餐，月薪两块现大洋。''

''击毙一名东洋士兵，赏金五元；击毙军官，奖金翻倍。''

''逝者家属可获十块烧埋银，残者由虎贲供养余生。''

这消息像热汤碰上冷水一般，一下子就在整个城池传开，东校场“千斤碑”英雄陈大锤加入虎贲营的事情早己流传开来，李阎王亲自领兵去日本，而且还公开悬赏招贤，这让许多饱受欺压、心中憋屈的百姓们心潮澎湃，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一个衣衫褴褛、饥寒交迫、面黄肌瘦者丢弃手中发霉窝头，匆忙赶往衙门。

“誓要杀光日寇，这是我作孽啊!”屠户握着剔骨刀，抖了抖油腻腻的围裙，在案板上轻拍了一下，半块猪肉也跟着晃动了起来，他一脸愤慨而果决。

三天，就三天。

府衙前广场上，人很多，老弱病残者和小孩也掺杂在人群里，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脸上糊着土，有的还淌着鼻涕，大家仰起脖子盯着眼前搭起来的几个大木头架子，汗水味、烟味、焦急味搅在一起，人们叽咕着说话的声音、细碎的说话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同时“嗡嗡嗡”叫。

李黎穿着一件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站在一块木制讲台上，双手抱在胸前，刚硬气质毕现，他虽说没穿官服，但外漏的肌肉依然清晰可见，目之所及好似锋利的刀片，顿时把喧哗的人群压了下去，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陈大锤像一座铁塔立在舞台边的侧方，一手拎着一支土炮筒，这筒子破破烂烂，弹痕累累，枪口斜指上空，嘴角往上咧，嘴里嚼的是劣烟，牙齿一黑一黄，一两颗露着，死死地盯着台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扳一扳枪栓。

“诸位安静！”李黎的声音不怎么响亮，但这一声吼出来立刻就压过了周遭的嘈杂之声，就像是冰块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这个地方可只有胆大的人才能立住脚，那些个胆小鬼、懦弱鬼、怕事鬼统统给我出去！老子哪会管你们这些废人。”

他手指头猛地戳向人群：“看到了吗？那是目标！想穿上这制服，领这份薪水，先展示你的能力！

台侧竖立若干歪斜草人，头部绑有绘膏药旗的白布条。

“李大人！小的愿意去前线！”身材像一根竹竿般瘦削的壮汉，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他满头大汗、满脸焦急，双手高举着筐里那些生了锈的旧柴刀，大声喊着，便向草人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草人便是一通砍杀。

草屑西散飞扬，布条被他乱砍的乱七八糟，碎片西散。

“好，站到左边去。”李黎未抬眼皮地说道。

“轮到我了！”一个高大魁梧身材粗壮的男子挤开人群，他低沉的声音却很有力量地说出，“虽然我没有带家伙，但是我的拳头就像铁锤一样硬！”说完，就朝靶子走过去，两只拳头像铜铃一样沉重，连打了好几个，就把撑着靶子的木桩打断了，轰隆一声，靶子倒了。

“左侧力气不小！”李黎认可。

大家情绪很激动，有人拿着刀剑舞来舞去，有人拳打脚踢，还有人把头撞到稻草人上去，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个个稻草人就成为攻击的对象，大家乱哄哄地冲过去，尘土飞扬，咒骂声、叫声、稻草人倒下去发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拼凑成一幅混乱的画面。

李黎斜眼看他：“你？肌肤娇嫩，有力挥刀吗？''

“在下虽然没有一技之长，但是家中不缺钱，家父曾经许诺出五百两银子买军需物资，还望大人能够恩赐一个官半官半，在下来往此事。

青年笑嘻嘻地靠近，说到。

李黎还没有开口，陈大锤便“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正好落在了少年锃亮的皮鞋前端。

“滚你妈的蛋！老子这里不是募捐摊位！五百块？留着你娘给做棺材钱吧！”陈大锤猛然耸肩，手中的枪械随之微微震颤。

绸衫少年面色苍白，默不作声，狼狈地滚爬入人群后消失踪影。

李黎浮上一抹淡然的笑意，他很快从突然出现的情况里抽离出来，目光慢慢地扫过观众席，最终落在右边的翼位，这里正是两天前在擂台上打得很尽兴的旧人马，一个个眼神凶残笃定，和左边新收的浪荡队员截然不同。

李黎抬手指了指右边，嗓门大如洪钟：“这就是我最倚重的精锐部队——虎贲营的核心骨干，诸位新兵，你们能做到这个水平，享受同样的待遇，当然能，我会给你们机会去做，只要进了队伍，生就是我的，死也是我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给我杀一条血路出去，要是有胆小怕事或者想要逃跑的人…

他忽然抽出后腰上的厚背鬼头刀，一剁下去就在台子木板上“哐当”一声巨响，刀身还在上下不停地颤动，寒光不断射出。

“…我认识你，但这刀不认人！明白吗？！''

台下齐呼“明白！”，两千余人呐喊，声浪震落府衙积灰。

李黎盯着下面两千多双不同的眼睛，贪婪的、渴求的、害怕的、疑惑的，自己心也变得火热起来，三千虎贲军大概的样子己经起来了，但是单凭着一把刀子也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的，需要找一个人担起这个重任。

数日后，城西废弃祠堂修葺一新，门前挂起新制木牌，上书“虎贲讲武堂”。

首堂课开讲的时候，教室里面挤满人，学员全部是被挑出来的新兵骨干与虎贲营的老军官，室内的空气里弥漫着木屑的清香，还掺杂着刚刷过石灰墙那种刺鼻的味道。

王玉兰穿着一件颜色发旧的蓝色学生装，站在一块油漆成黑色的木板面前，手里拿着半截粉笔，脸色有些惨白，嘴巴紧紧闭合着，但眼神是坚定的，不再是以前只知道读书，没一点生气的女人。

下方出现轻微骚动，数名老兵聚在一起，相互挤眉弄眼。

“这女子竟是前来教人识字？”一个相貌粗犷的男子低声答道，其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之意，“或者讲些……嘿嘿……”

“确实，如此娇生惯养，岂知战事为何？”一旁有人附和。

王玉兰仿若充耳不闻，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革命”二字，粉笔划过木板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她轻轻打开嘴巴，声音慢条斯理的，却透着难以忽视的尖锐感。

她顿了一下，眼光像尖刀似的向几个先开口的人刺过去：“革谁的命？怎么革？光说不练？还是这样？”说着，走到讲台下面，把一只崭新、擦得油光水亮的勃朗宁手枪拿出来，轻轻的拍了拍，搁在桌上。

祠堂内骤然陷入死寂，嬉笑的老兵们瞬间缩脖僵脸。

王玉兰把枪端起来，动作有些不熟练，但是姿势挺沉稳的，她没顾上周围是啥环境，一把枪口对着祠堂角落里那个蒙灰，又破又旧的老式茶具。

“砰！”

祠堂内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破茶杯应声破碎，碎片西散。

众人惊愕，目光聚焦于讲台上持枪的苍白女子。

“仔细看好了，”王玉兰收回枪，枪管中还有缕缕青烟缭绕，她的话语是平和的，却有股沉重的警告，“革命就是一种付出，只有他人的幸福才是自己的幸福，只有把那些压迫人民、掠夺人民的旧制度毁灭了，我们后人才能看到光明。”

她指着黑板上那两个字：虎贲营就是一个打破原有秩序的力量，那么营内一个个的成员就是支撑。

她盯着周围人，眼神里充满坚定，“谁要是觉得因为性别歧视，或者对课程价值有所怀疑就打退堂鼓的，可以现在就走，我们的大本营是不允许有摇摆不定的人的。”

祠堂内静得连根头发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一个个大气儿不敢出，不敢有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