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城墙泣血！

寂静是第一重酷刑。

整整一日，令人窒息的死寂。蛮族大军没有叫阵，没有嘶吼。他们只是在劳作。如同构筑坟墓的蚁群，挖掘壕沟，竖起箭塔，然后缓慢地，一片片地，将他们的怪物组装起来。

现在，怪物们醒了。

数十头怪物，在巨大的木轮上蹒跚前进，由数千名赤裸上身、汗流浃背的蛮族苦力推动。每一头，都是“裂地牛”，一架被包裹在厚重原木与兽皮移动堡垒中的攻城槌，其前端是一根巨大的、包裹着铁皮的撞角，对准了镇北城的心脏。

更后方，一片由木头与筋腱组成的森林，从雪地中拔地而起。上百架“碎城弩”，它们的弩臂己被绞盘拉至满月，遥遥指向天空。弩机上搭着的不是箭矢，而是短矛，每一根都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矛头是残忍的倒钩铁刃，贪婪地吞噬着清晨的冷光。

城墙上，王德发紧紧抓着冰冷的垛口。药浴的暖意仍在他骨髓深处流转，《玄甲破阵诀》的真气在他经脉中奔涌，这是一股他做梦也未曾想过的力量。他感觉自己比过去五十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壮。

可当他俯瞰着那些逼近的庞然大物时，那份新生的力量，却感觉如同一块薄冰般脆弱。

“守住！”他咆哮着，声音因竭力掩饰的紧张而嘶哑，“不过是些大木头疙瘩！我们有滚石！有金汁！”

他身边的士卒，那三千名分享过酒肉、黄金与希望的老兵，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面色严峻。那份刚刚蜕变带来的狂喜，正在被敌方战争机器那纯粹的、压倒性的重量一寸寸碾碎。

蛮族王帐的方向，一面血红色的令旗猛然挥下。拓跋烈的命令，下达了。

一声低沉、野蛮的号角声，撕裂了雪原。

那是进攻的信号。

世界静止了一瞬，随即轰然炸裂。

“咻——”

那声音，像是巨人撕开了一块遮蔽大陆的绸缎。上百道黑色的条纹，划破了灰色的天幕。

王德发的本能，他新练就的武者首觉，在他脑中疯狂尖叫。“趴下！”

他猛地将自己拍在石砖上。头顶的空气，因某种恐怖物体的掠过而剧烈震动。

“轰！”

这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那股力量穿透了他的靴底，沿着脊椎冲进牙根。他左侧二十步外的一段城墙，爆开了。

不是崩塌，是爆开。

重达数吨的坚固砖石，屹立了百年的结构，瞬间化作一团夹杂着致命碎片的烟云。一根巨型弩箭，半截箭身深深楔入墙体核心，如同活物般嗡嗡颤抖。

王德发撑起身子，耳中嗡嗡作响。灰尘与碎石的刺鼻气味呛入肺中。他看到了……红色。

一个年轻的士兵，今早还在吹嘘自己一拳能砸瘪旧甲，现在，消失了。他曾站立的地方，只剩下墙上一片模糊的血肉涂鸦，和几截散落的、不成形的肢体。另外两人倒在附近，身体被石片洞穿，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军医！”有人尖叫，“快把军医叫上来！”

可那哭喊声还未消散，天空再次发出尖啸。

“轰！轰！咔嚓！”

箭雨无情。巨弩的攒射，没有精准可言，只有铺天盖地的、野蛮的毁灭逻辑。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城池为之震颤。城墙，流淌下砖石与鲜血的眼泪。惨叫声汇成一片持续不断的、嘶哑的合唱，被一声声雷鸣般的爆炸打断。

烟尘与混乱中，“裂地牛”抵达了墙根。

一名脸上涂着魔鬼般油彩的蛮族督战官，挥舞皮鞭，抽打着一面巨鼓。

“咚。”

上千名奴隶齐声闷哼，将巨大的撞锤向后拉动。

咚。

他们松开了手。

哐——！

由铁木铸造、精钢加固的城门，发出了垂死巨兽般的呻吟。撞击的巨力，传遍了整段城墙。士兵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滚石！把该死的滚石砸下去！”王德发双目赤红，嘶声大喊。

士兵们将巨大的石块奋力推下垛口。石块砸在攻城槌厚重的木壳上，无力地碎裂开来。

“金汁！上金汁！”

一锅锅沸腾的“金汁”被倾倒下去。污秽恶臭的滚油如瀑布般浇下，却大多被攻城槌倾斜的、覆盖着湿兽皮的顶棚滑开，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无用的蒸汽。几个倒霉的蛮族苦力被烫伤，他们的惨叫很快被督战官的鞭子压了下去。

鼓声，还在继续。

“咚。”

“哐——！”

城门迸裂。一道裂痕，如毒蛇般蜿蜒而上。

“没用！”老张脸色惨白，满是污垢，对王德发大吼，“侯爷给的东西，打不着它们！”

这个事实，如同一颗苦涩的药丸。他们新获得的力量，他们能一拳碎石的体魄，在这一切面前，毫无意义。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处刑。

另一段城墙上，徐潇如一尊白色的铁塔，在混乱中岿然不动。一根巨弩朝他呼啸而来。他没有躲闪，只是缓缓抬手，一抹猩红的罡气在他的掌心瞬间亮起。

“铛！”

弩箭的铁制矛头撞在他的掌心，被狂暴地弹开，旋转着飞向一旁，在城砖上犁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的大雪龙骑，散布在各处防线。他们是恐怖海洋中，一座座令人心悸的孤岛。他们以一种冷酷的效率移动着，格挡飞矢，将伤员拖到安全地带，他们自己的身体，仿佛对那些能撕碎老兵的碎石完全免疫。

但，他们只有三万人。

而城墙，有数里之长。

他们能守住自己负责的一小段，却无法同时出现在所有地方。每当一名龙骑甲士救下一名老兵，百步之外，就有三名老兵被另一次撞击所波及，或死或伤。

林渊站在中央的望楼上，双手负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

他看到一头“裂地牛”撞破了一段外墙，它的撞角撕开了脆弱的砖石。他看到一队由新任百夫长带领的老兵冲上去堵缺口，却被一轮“碎城弩”的齐射，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镇北军最初的士气，正在崩溃。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正在被钢铁与巨石的暴雨浇灭。他能从那些士兵的眼中，看到那熟悉的，旧日的绝望正在回归。

他的视线，从下方的屠场，移向了远方的蛮族大营。他几乎能感觉到，拓跋烈那得意、狂笑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这里是一个绞肉场。而他，是提供血肉的一方。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机械，在他脑海深处回响。

【月度签到可用时间：三日。】

三日。

照这个速度，三日之后，他可能连一寸可以站立的城墙都没有了。他可能，连一支可以指挥的军队都没有了。

他可以等。他可以赌城墙能撑住，赌他手下人的精神不会崩溃，赌三日后的签到，能给他一个逆转战局的奇迹。

或者……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视线死死锁住那些笨重、看似不可阻挡的攻城器械。它们很慢。它们很笨拙。在开阔的平原上……

城门再次发出呻吟，那是最后一声痛苦的尖叫，随即向内轰然倒塌。

蛮族的阵线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胜利吼声。

是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在缓慢的痛苦中死去，还是将他笼中的雄狮尽数放出，发起一次绝望的，同归于尽的冲锋？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巨大的声响传来。

南边的城门，在最后一记重击之下，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无数守军绝望的嘶吼，向内轰然倒塌！

黑压压的蛮族士兵，如同开闸的洪水，发疯般地朝着那个缺口，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