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枣换泡面

现代，覃家祖宅。**

晨光吝啬地挤过高窗蒙尘的玻璃，在积满灰尘的厅堂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浑浊的光带。覃游一蜷缩在角落的破旧藤椅上，像一尊落满灰尘的雕塑。三天了。距离那个叫兕子的小女孩攥着棒棒糖和玉佩在他眼前消失，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笔记本电脑早己因电量耗尽而熄灭，幽幽映着他憔悴的面容——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胡茬凌乱，嘴唇干裂。散落的纸页上写满了潦草的“兕子？”、“玉佩？”、“贞观二年？”，字迹从最初的震惊记录演变成疯狂的历史摘抄，最后只剩下巨大的问号。

“晋阳公主李明达……小字兕子……生于贞观六年……”他对着漆黑的屏幕，声音沙哑如砂纸。每一个字都像冰针扎在神经上。不对！小丫头亲口说的是“贞观二年”！史书记载她贞观八年才出生！年龄也对不上！巨大的错位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用“历史”解释的幻想。一股源自未知的恐惧战栗，从尾椎骨窜起。

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视线死死钉在藤椅脚边——那几粒小小的、金黄色的饼干碎屑。这是唯一的“证据”。证明那个穿着古装、会凭空消失的小女孩，并非幻觉。

这三天，他像个疯子守着这栋腐朽的老宅。神经紧绷如满弓，捕捉着每一丝声响，目光无数次扫向那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每一次风吹窗纸，每一次鼠窜顶棚，都让他心脏狂跳。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累积的失望和浓重的孤独感。

食物耗尽，手机电量告急。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再等一天……就一天……”他喃喃自语。必须出门了。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确认自己还没疯。

他撑着扶手，用尽力气把自己从藤椅里出。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哒声。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眩晕感袭来。他甩甩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依旧空空如也。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覃游一拖着灌铅般的腿走向厨房。刚迈出厅堂，踏入幽暗的短廊——

“噗！”

那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的轻响，如同一个诡异的水泡破裂，毫无征兆地在身后角落响起！

覃游一身体瞬间僵首！血液凝固！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颈！

昏暗光线下，空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荡漾起急促的波纹！波纹中心，光线扭曲折叠，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由虚幻的轮廓凝聚成清晰的实体！无声无息，惊悚而违背常理！

小兕子！

她又回来了！

这一次，天差地别。鹅黄色细棉布小襦裙，裙摆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花，针脚细密。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圆润的小揪揪，系着鹅黄丝带，末端缀着米粒珍珠。粉雕玉琢的小脸，婴儿肥未褪，但一身精致华美，将皇家金枝玉叶的娇贵气质展露无遗。

然而，与这华美刺眼反差的，是她此刻的状态。小小的身体微微佝偻，小嘴委屈地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蓄满泪水，小鼻头通红。小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叶子。小脸上烙印着巨大惊恐和天塌地陷般的委屈，仿佛刚从最可怕的梦魇中挣脱。

最关键的是，她一只小手里，死死地、用尽全力攥着那块青灰色的兽形玉佩！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呜……呜呜……”小兕子茫然站着，小肩膀剧烈抽动，大颗泪珠滚滚滑落，砸在厚厚灰尘的地板上，洇开深色小点。

“兕子？！”覃游一失声喊道，声音因震惊狂喜而变调。巨大的冲击如重锤砸下，脑子“嗡”的一声轰鸣，一片空白。

小兕子被惊动，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清是覃游一，那双盛满恐惧委屈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依赖！

“呜哇——！！！小囊君！！！”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枚被恐惧推动的小炮弹，跌跌撞撞猛冲过来！途中被凸起的砖块狠狠绊倒，尖叫着向前扑倒！

“小心！”覃游一魂飞魄散，一个箭步猛蹿上去，长臂一捞，险之又险地将那温软的小身体捞进怀里！惯性让他踉跄着撞在土坯墙上，激起一片灰尘。

“哇——怕！怕怕！呜呜呜……阿娘……阿耶……凶凶……呜呜……玉佩……坏坏……拿……拿走了……”小兕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他肩头的T恤。她哭得浑身抽搐，语无伦次。

“玉佩坏坏”？“阿耶凶凶”？“拿走了”？

覃游一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他紧紧抱着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小人儿，感受着她的剧烈颤抖，尖锐的心疼淹没了所有情绪。他笨拙地拍抚她单薄的背脊：“不哭不哭，兕子乖，不怕了，小囊君在……”声音带着颤抖的温柔，“是不是阿耶？他拿走了玉佩？”

“嗯！嗯！！”小兕子用力点头，小奶音沙哑，“阿耶……坏！凶凶！拿……拿兕子的……亮亮的门！呜呜……不给兕子！怕……怕掉下去……回不来……哇——！！”她哭得更凶，小胳膊勒得更紧。

玉佩被李世民拿走了！覃游一倒吸凉气。在兕子认知里，玉佩是回家的唯一钥匙！钥匙被敬畏的阿耶夺走，她陷入了被遗弃在未知黑暗的巨大恐惧！

“好了好了，你看，”覃游一强压惊骇，指着她攥紧玉佩的小手，“玉佩还在你手里！亮亮的门还在！”

哭声猛地顿住。小兕子抬起哭花的小脸，看向自己的手。确认玉佩还在，眼中的惊恐才褪去一点点，但委屈和后怕依旧浓重。

“小囊君……给……”她抽噎着，把另一只紧握的小拳头伸到覃游一面前，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张开小手。

手心里，躺着一颗红枣？

不！比普通红枣大一圈，圆润如艺术品。颜色是深邃纯粹的宝石红，表皮光滑如丝绸，在昏暗光线下流动着温润莹光。一股极其清甜纯粹、仿佛浓缩了整片果园精华的馥郁果香，幽幽散发出来，瞬间驱散灰尘汗味。

这品相，这香气……绝对是皇家顶级贡品！

“糖糖……没了……”小兕子瘪着嘴，委屈巴巴，大眼睛汪着泪，“阿耶……拿走……坏坏！凶凶！兕子……拿介个……给小囊君……甜甜……”她努力表达着，眼神里是纯粹的歉意和急切补偿的心情。

覃游一彻底愣住。看着小丫头糊满眼泪灰尘的小脸上那虔诚的神情，看着她想用最好的东西弥补“损失”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尖锐心酸，冲上鼻梁，眼眶发热。

这个傻丫头……自己吓个半死，第一件事是惦记着还他棒棒糖？

“傻兕子……”他声音哽噎，大手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小揪揪，“小囊君不要你的甜甜果，自己留着吃。”想将红枣放回她掌心。

“不！”小兕子猛摇头，小嘴又扁起，泪水迅速蓄满，小手往回一缩，“给小囊君！甜甜！好次！兕子……有！”她拍拍腰间鼓囊囊的鹅黄绣花小荷包。

看着她倔强认真的小模样，覃游一压下心酸，郑重接过那颗沉甸甸的红枣。入手微凉，细腻如美玉，清甜果香更清晰。

“好，小囊君收下了，”他挤出温和笑容，将红枣小心放进T恤口袋，“谢谢兕子。一定很甜。”

见她终于放松，但小身体依旧紧紧依偎着他，覃游一抱着她温软的身体，感受着怀中真实的重量和那颗价值不菲的红枣，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压上心头。

这丫头真的又来了。是被她皇帝老爹吓过来的！玉佩是唯一的纽带，也是她恐惧的根源。李世民显然察觉异常，收走了玉佩。

他该怎么办？无数尖锐问题再次沸腾。但低头看着怀里渐渐止哭、好奇抠着他衣领线头的小公主，覃游一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

当务之急，是照顾好这个被吓坏、饿肚子的小祖宗。

“饿不饿？兕子？”他放柔声音。

小兕子抬起头，眨巴着泪眼，摸摸瘪瘪的小肚子，又想起上次的“小棍棍”和“圆糖糖”，小舌头舔舔嘴唇，用力点头：“饿！兕子饿！次……次甜甜！”说到“甜甜”，大眼睛瞬间亮起。

甜甜……覃游一头皮发麻。棒棒糖打死不敢再给了！

“呃……甜甜的……暂时没有了。”他尴尬解释，看着小丫头眼中巨大的失望，连忙哄道，“但是！有别的好吃的！保证也好吃！香香的！”目光扫向厨房——那里还有半箱红烧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