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星期四的黎明

老齿轮的独臂推开一扇锈蚀的铁门，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

“到了。”

李十一跟着他走进昏暗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机油、汗水和陈旧皮革混合的气味。房间很小，墙壁上挂满了齿轮、扳手和蒸汽管道零件，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睡袋。

“这就是他们仅剩的据点？”

他环顾西周，发现房间里坐着七八个人——全是老人。他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戴着粗糙的机械义眼，有的脸上布满灼伤的疤痕。他们沉默地擦拭着武器，蒸汽铳枪、齿轮弩、焊接的刀片，每一件都像是从废铁堆里拼凑出来的。

“营地还剩下多少人？”

李十一低声问。

老齿轮指了指身后。

“就这些了。”

李十一的喉咙发紧，心中暗自思忖：

“一群老人。对抗黑石的清道夫？救回白河他们？”

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有胜算吗？”

老齿轮的铜制义眼转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齿轮声。

“没有。”

他干脆地说，

“但我们会去。”

房间里最年长的老人——一个只剩右臂的白发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

“铁山那小子救过我三次。”

他沙哑地说，

“这次该我了。”

另一个戴着呼吸面罩的老妇人正在组装某种爆炸装置，头也不抬地说：

“小九就像我孙女。”

李十一看着他们，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这些人明知会死，却毫不犹豫。而我甚至不记得要救的人长什么样。”

老齿轮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别想太多。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凑近李十一的耳朵，机械义手的金属关节咯吱作响。

“——让你的身体想起来，它曾经多么擅长杀戮。”

…………

荒原的夜风像刀子一样锋利。

李十一趴在沙丘后方，腹部的疤痕隐隐作痛。不远处，清道夫的临时营地灯火通明——三辆装甲运输车围成三角形，中央的空地上立着几个金属笼子。

白河、铁山、小九就被关在那里。

一个戴着热成像仪的同伴匍匐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他们还活着。”

李十一盯着笼子，努力想看清里面的人影，却只能辨认出模糊的轮廓。

“状态呢？”

“铁山受了重伤，白河在给他止血。小九……小九在哭。”

李十一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雀斑女孩在哭？为什么这个画面让他如此难受？”

“我们得加快速度。”

同伴紧张地说，

“清道夫收到命令，黎明前处决所有俘虏。”

老齿轮打了个手势，老人们无声散开，各自就位。

“李十一。”

他低声说，

“你从正面突袭，吸引火力。”

李十一点点头，握紧了那把蒸汽铳枪。

“我不记得怎么战斗。但我的身体记得。”

爆炸声撕裂了夜空！

老妇人设置的炸弹在营地西侧引爆，火光冲天而起。清道夫们立刻集结，朝爆炸点冲去。

“就是现在！”

李十一从沙丘后跃出，黑沙不自觉地从指间渗出，在身后拖出一道诡异的轨迹。他冲向最近的清道夫，铳枪对准对方的后背——

砰！

高压蒸汽推动的钢珠击穿了清道夫的脊椎，那人无声倒地。

第二个敌人转身举枪，李十一己经冲到面前，一记手刀劈向他的咽喉！

咔！

喉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的动作……好熟练。就像做过千百次一样。”

“敌袭！东面！”

清道夫们反应过来，子弹呼啸而至！李十一翻滚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

噗！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带出一串血花。

“李十一！用‘沙蚀’！”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从笼子里传来。

李十一抬头，看到那个叫小九的雀斑女孩正拼命摇晃笼子的栏杆，脸上泪痕未干。

“快啊！”

她尖叫。

“沙蚀？那是什么？”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个清道夫从侧面扑来，刀刃首取他的后背！

嗤——！

剧痛炸开！李十一踉跄着跪倒在地，温热的血液浸透了上衣。

“接住！”

小九从笼子缝隙里扔出一个小型装置，划出一道抛物线。

李十一条件反射地伸手——

啪！

他接住了。

代价是背后又挨了一刀。

鲜血模糊了视线，但他还是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个三角形的金属装置，表面刻着“K-07”。

这是黑石的记忆锚点。

就在指尖触碰到装置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窜上脊椎！

记忆如洪水决堤——白河在训练场上耐心讲解“沙蚀”的原理……

铁山骂骂咧咧却一次次陪他对练……

小九每次星期三都会递来那杯甜茶……

老齿轮说“让你的身体想起来”……

还有更多，更多……

黑石监狱。

实验。

编号K-11的李七月。

所有的星期三。

所有的遗忘与重逢。

他都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

李十一跪在地上，黑沙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它们不再是零散的颗粒，而是狂暴的飓风，以他为中心疯狂旋转！

清道夫的刀刃被黑沙吞噬，金属像腐朽的树皮般剥落。

“沙蚀！是沙蚀！”

“撤退！立刻撤退！”

太迟了。

黑沙风暴席卷整个营地，清道夫的惨叫被风声撕碎。李十一站在风暴中心，腹部的疤痕灼烧般发亮，像一枚苏醒的烙印。

他抬起手，黑沙凝聚成无数尖刺——

嗖！嗖！嗖！

每一根都精准贯穿一个清道夫的心脏。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时，风暴骤然停止。

李十一喘着粗气，黑沙缓缓流回他的体内。

老人们从掩体后走出，沉默地开始清理战场。

小九第一个冲出笼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李十一面前。

“你……你想起来了？”

她声音发抖。

李十一看着她泪痕斑斑的脸，突然笑了。

“星期三的甜茶太甜了，下次少放点糖。”

小九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他怀里。

铁山被白河搀扶着走过来，壮汉满身是血，却还在咧嘴笑：

“臭小子……总算没白教……”

白河的琥珀色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欢迎来到星期西，李十一。”

李十一抬头。

荒原的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星期三结束了。

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迎接星期西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