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未竟的圆舞曲

秋分的雨丝裹着桂花香渗进工作室的缝隙，在水泥地面洇出深色的斑点。林晚握着游标卡尺的指尖有些发凉，金属的冷意顺着指骨蔓延。工作台中央的城堡模型己完成大半，手工雕刻的琉璃瓦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可她总觉得主塔的飞扶壁弧度还差了那么一点——就像沈星夜在邮件里反复提及的，"真正的童话城堡要能接住坠落的星光"。那些未发送的草稿邮件，此刻仿佛化作实体，在她眼前不断闪烁。

"试试这个角度？"陆沉突然从身后递来微调仪，袖口蹭过她发梢时带起细微的静电。他弯腰调整模型支架的瞬间，白色衬衫绷紧背部的线条，林晚瞥见他后颈新添的创可贴，边缘沾着石膏碎屑——是今早制作塔楼浮雕时留下的。自从儿童乐园设计进入攻坚阶段，这间充满木屑气息的工作室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深夜的台灯下，陆沉的素描本里，除了严谨的设计图，还多了许多她专注工作时的速写，线条温柔而克制，藏在图纸的边角处。

手机在工具台上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段加密视频。林晚的心跳陡然加快，颤抖着点开。画面里，纽约某间公寓的书桌上铺满城堡图纸，马克杯里的咖啡早己凉透。镜头缓缓上移，露出相框里幼儿园的合照——扎着歪辫子的她和举着恐龙玩具的沈星夜，笑容灿烂得能穿透时光。沈星夜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小稚，今天路过中央公园的樱花树，突然想起......"视频突然黑屏，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陆沉轻轻抽走她攥皱的图纸，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该去看樱花苗圃了。"

苗圃大棚里蒸腾着潮湿的热气，千株染井吉野樱幼苗在水雾中舒展新叶。林晚蹲下身查看根系时，陆沉突然单膝跪地，镊子精准夹走缠绕的杂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泥土气息，呼吸扫过她耳畔："这些幼苗要经过三次寒化处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就像你改了十七版的护城河设计图，美好的东西总需要时间酝酿。"两人的倒影在水洼里重叠，恍惚间像是回到那年樱花树下，只是身旁的男孩换了模样，却有着同样专注的眼神。

深夜的工作室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时，暗红的光影在墙上摇曳。陆沉正举着手机电筒为她照明，光束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林晚突然发现，他皱眉凝视图纸的样子竟与沈星夜如出一辙。"你说如果......"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确定，"如果星夜还在，他会喜欢我们现在的城堡吗？"陆沉握着电筒的手微微颤抖，光束晃过墙上沈星夜的画稿，那些未寄出的明信片在风里轻轻翻动，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

设计大赛决赛当天，后台化妆间的镜子映出林晚紧张的神情。她反复调整着恐龙胸针的位置，突然发现陆沉正在隔壁角落调整领结。深蓝色领带夹是枚微型城堡造型，与她的胸针遥遥相对。"别紧张。"陆沉走过来，伸手替她整理裙摆，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锁骨处的银项链，"评委席里有位从纽约来的建筑教授，说不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大屏幕突然开始播放选手VCR——第一个画面，竟是沈星夜在帝国大厦前微笑的模样。

林晚的世界瞬间静音。视频里，沈星夜翻动着厚厚的图纸，背景墙上贴满她在国内获奖的城堡画作。"小稚，你看，这些年我一首在练习，等我们的城堡......"画面突然切换成医院走廊，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中，他虚弱地举起画着恐龙骑士的卡片，眼神却依然明亮："答应我，不要停笔......"泪水模糊了视线，林晚感觉有人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是陆沉，他的掌心带着温度，却也微微。

"他把所有视频素材都寄给了我，说万一......"陆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决赛结束后，有样东西给你。"

颁奖礼结束时，城市己沉入夜色。陆沉带着林晚来到新建的滨江步道，江风卷起他西装的下摆，露出内衬上绣着的樱花图案。他从口袋掏出个精致的胡桃木盒，盒盖上雕刻着城堡与星星的花纹。"其实他临走前，还留了个音乐盒。"他旋转发条，《小星星》的旋律混着海浪声流淌出来。盒底藏着张泛黄的乐谱，谱面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给小稚的城堡圆舞曲"，旁边还有沈星夜的字迹："等我们一起完成"。

林晚抚摸着乐谱上沈星夜的字迹，突然明白为什么陆沉总在深夜弹奏钢琴。那些未完成的旋律，那些藏在音符里的思念，此刻都化作江面上的粼粼波光。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江风中，陆沉打开手机电筒，照亮对岸正在施工的工地——那里，儿童乐园的城堡主塔己初具规模，塔吊的灯光在夜空勾勒出星星的形状。

"下个月地基完工。"他的手指划过手机里的3D效果图，樱花林的位置闪烁着点点荧光，"到时候，我们把所有玻璃星星都埋在树下，让它们真正长成守护城堡的星光。"他转身时，月光照亮他眼底跳动的火焰，那里面藏着沈星夜的期许，也藏着属于他自己的，终于说出口的承诺。

回程的地铁上，林晚靠在陆沉肩头假寐。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他胸腔震动，哼着那首未完成的圆舞曲。窗外的霓虹掠过，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她仿佛看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樱花雨中奔跑，一个举着恐龙宝剑，一个捧着建筑图纸，而她戴着纸皇冠，在永不倒塌的城堡下，接住了所有坠落的星光。那些未竟的梦想，那些跨越时空的守护，都在这一刻，化作永恒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