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灵剑择主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青霄门白日里仙气缭绕的山峰，此刻只剩下巨大狰狞的轮廓，蛰伏在沉沉的黑暗里。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陆尘像一道贴着地面游走的灰影，在冰冷的石径和建筑物的阴影中急速穿行。杂役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却压不住他心头那团孤注一掷的火焰。体内的天劫黑纹隐隐躁动，冰魄寒煞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带来刺痛的同时，也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耐力和对阴寒气息的敏锐感知。背后的剑胚被层层破布包裹，凶戾之气被强行收敛，但那股冰冷的、如同活物心脏般的悸动，却透过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脊背，仿佛在无声地催促、指引。

藏经阁那八角形的恢宏轮廓，终于在重重殿宇的间隙中显露出来。它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盘踞在山腰一片相对独立的平台上。白日里庄严肃穆的楼阁，在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沉默的剪影，唯有檐角悬挂的几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陆尘伏在一处假山石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观察。阁楼底层大门紧闭，门环上扣着一把巨大的青铜锁，锁身符文流转，显然非寻常手段可开。更棘手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整座藏经阁都被一层无形的、带着强大排斥力量的灵力气场所笼罩——护阁大阵！

“哼，区区一个外门区域的藏经阁，也值得布下‘九宫锁灵阵’？看来青霄门这些年，真是越来越小家子气了。”九老刻薄的声音在陆尘脑中响起，带着浓浓的不屑，“不过也好，阵法越强，说明里面藏的东西越有价值。听好了，蝼蚁！这阵法以九宫方位流转，灵力节点在子时三刻交汇于‘离’位，也就是东南角飞檐第三块琉璃瓦下方！只有三息空隙！错过，你就等着被阵法轰成渣吧！”

陆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东南角。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体内寒煞运转，让他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和冷静。

当！当！当！

远处传来悠远飘渺的打更声，子时三刻！

就在第三声更响落下的瞬间！

藏经阁东南角，那第三块看似普通的琉璃瓦下方，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水波荡漾，阵法流转的灵力在那里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断点！

就是现在！

陆尘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弹射而出！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将体内那点微薄的剑胚境灵力尽数灌注于双腿，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首扑东南角！

三息！只有三息！

他如同壁虎般在光滑冰冷的墙壁上借力一蹬，身体凌空拔起，精准地探手抓向那琉璃瓦下方！

指尖触碰到一片虚无，但那阵法断点的微弱气流，如同实质的台阶，被他瞬间捕捉、借力！身体诡异地一折，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险之又险地从那不足尺许的阵法缝隙中钻了过去！冰冷的阵法壁垒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麻痹感。

双脚无声地落在藏经阁二层的飞檐之上，陆尘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如擂鼓。刚才那一下，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废物！磨蹭什么？快进去！禁书区在最顶层！”九老的催促如同鞭子抽在脑海。

阁楼内部一片漆黑，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灵墨混合的奇特气味。一排排高大的黑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深邃的黑暗中，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玉简、帛书、竹简。陆尘不敢有丝毫耽搁，如同狸猫般在书架间的狭窄过道穿行，首奔通往顶层的旋梯。

顶层的入口，被一扇厚重的、布满玄奥符文的青铜大门封死。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掌印。一股远比楼下更加森严、更加古老的守护气息弥漫开来，让陆尘呼吸都感到困难。

“把手放上去！运转你的剑胚灵力，引动一丝天缺剑脉的气息！快！这禁制感应的是血脉本源！”九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陆尘一咬牙，将右手按在那冰冷的青铜掌印上，同时疯狂催动丹田内那点微弱的灵力，试图引动体内那蛰伏的、代表天缺剑脉的煌煌金芒，哪怕只有一丝！

嗡——！

青铜大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活过来的蝌蚪般急速游走！一股冰冷、强大、充满审视意味的力量瞬间涌入陆尘体内，粗暴地扫描着他的血脉本源！

“呃啊！”陆尘闷哼一声，如同被万针穿刺！体内的天劫黑纹受到刺激，瞬间暴动！污浊粘稠的黑气试图沿着那扫描之力反噬禁制！煌煌金芒与污浊黑纹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对抗！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他背后那柄层层包裹的暗金剑胚，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毁灭意志的吞噬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狠狠撞向青铜大门！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阁楼内炸开！青铜大门上光芒乱闪，游走的符文瞬间黯淡、崩碎！那强大的守护禁制，竟被这柄凶煞之剑的吞噬之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阴冷、仿佛沉淀了千万年尘埃与秘密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陆尘顾不得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和剑胚的异常，闪身钻了进去。

---

禁书区比想象中更小，也更压抑。没有窗户，只有西壁镶嵌的几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一方空间。这里的书架更加古老破败，上面零星摆放着寥寥几十卷材质奇特的典籍——有用某种漆黑兽皮鞣制的，有用森白骨头打磨成片的，甚至还有一册完全由蠕动的暗影构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精神压力，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和诅咒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陆尘感到头痛欲裂，体内的天劫黑纹在欢呼雀跃，疯狂吸收着这里弥漫的负面气息。

“左边！第三排！最底层！那卷黑色的骨片！”九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颤抖。

陆尘强忍着不适，冲到那排书架前。最底层，一卷由九片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如刀的漆黑骨片串联而成的典籍静静躺在尘埃里。骨片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色纹路。

《天缺剑脉录》！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瞬间席卷全身！陆尘毫不犹豫地伸手抓向骨片！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骨片的刹那！

轰——！！！

整个禁书区猛地一震！天花板、西壁、地面，无数道玄奥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这些符文瞬间脱离实体，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金色光网！每一道符文都散发出凌厉无匹的剑气，带着审判与毁灭的气息，如同暴雨般朝着陆尘当头罩下！速度之快，威势之强，根本避无可避！

守护禁制！这才是真正的、最后的杀招！之前的青铜门禁，不过是第一道筛选！

“作死啊！！”九老在陆尘脑中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陆尘瞳孔骤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金色光网蕴含的剑气，足以将他连同灵魂都彻底绞杀成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背后那柄被破布包裹的暗金剑胚，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尖啸！

嗡——！！！

包裹的破布瞬间化为齑粉！露出那柄己经褪去大半锈迹、显露出近半截深邃冰冷、布满扭曲暗金纹路剑身的凶物！剑身剧烈震颤，暗金纹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吞噬力量，如同张开巨口的黑洞，以剑身为中心轰然爆发！

嗤嗤嗤——！

那些足以绞杀金丹修士的金色符文光链，撞上这吞噬黑洞，竟如同冰雪投入熔炉！凌厉的剑气被瞬间瓦解、撕碎！构成光链的纯净灵力，如同百川归海，被那贪婪的剑胚疯狂吞噬、吸收！

整个禁书区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充斥！书架倾倒，典籍乱飞！惨绿色的萤石光芒在血光与金芒的交织中明灭不定，如同鬼域！

陆尘被强大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死死攥着那卷冰冷的《天缺剑脉录》骨片，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毁天灭地般的景象。

那柄悬停在空中的暗金剑胚，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守护禁制的力量。剑身上的暗金纹路越来越亮，越来越复杂，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贪婪地搏动着。覆盖剑身的最后锈迹在血光中大片大片地崩落、消散，露出下方更加幽暗、更加冰冷、更加狰狞的剑体！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凶煞、锋锐、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禁书区最深处，一面悬挂在墙壁上、蒙着厚厚灰尘、毫不起眼的青铜古镜，镜面突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一只巨大、冰冷、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暗金色竖瞳，缓缓睁开！

竖瞳的视线，穿透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了那柄正在蜕变的凶剑，以及握着骨片、满脸惊骇的陆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