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剑冢初启

冰冷！死寂！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琥珀，包裹着陆尘的每一寸感知。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唯有左手掌心那蛛网般的剑纹，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灼热感，如同在无尽虚无中唯一的锚点，维系着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陆尘沉寂的识海中荡开涟漪。

紧接着，眼前的黑暗如同破碎的蛋壳，寸寸皲裂、剥落！刺目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惨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涌入视野！

“咳！咳咳咳！”陆尘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呛咳起来，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他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片冰冷坚硬、布满细小砂砾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铁锈味，还有一种更加刺鼻、仿佛能侵蚀神魂的阴冷气息——瘴毒！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

这里显然己非洗剑池底，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如同被掏空的山腹般的幽闭空间。惨绿色的光源来自镶嵌在嶙峋岩壁上的、无数散发着磷光的奇异苔藓。地面是灰黑色的坚硬岩石，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丝丝缕缕墨绿色的毒瘴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汇聚成肉眼可见的、如同薄纱般的毒雾，弥漫在空间各处。

更令人心悸的是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地面上，岩壁的缝隙里，甚至倒悬的钟乳石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数柄剑！

断剑！残剑！锈剑！骨剑！石剑！木剑……形态各异，材质万千！它们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又像是某种诡异仪式中献祭的牺牲品，布满了整个空间！绝大多数都黯淡无光，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污垢，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怨念。只有极少数残剑的断口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灵光，随即又被浓重的死气吞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悲怆、不甘、愤怒、绝望的庞大剑意威压，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陆尘的心头。这威压远胜洗剑池底，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气息，仿佛踏入了一座由亿万剑修尸骨和残破剑魂堆积而成的巨大坟场！

“剑冢…果然是剑冢…”九老虚弱的声音在陆尘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重回故地的感慨，以及深深的忌惮，“小心点，蝼蚁。这里的每一缕死气，都带着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吸多了，神仙难救。”

陆尘强忍着眩晕和经脉的刺痛，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劫霄剑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剑身黯淡，那些血管般的暗红纹路也沉寂下去，仿佛在之前的传送和石碑冲击中耗尽了力量。剑柄处那枚浑浊的晶体，内里的黑雾翻涌也变得极其缓慢。

他尝试运转“引煞淬骨”法诀，试图吸收此地驳杂的死寂剑气来压制体内的伤势和天劫黑纹。然而，法诀刚一运转，吸入体内的并非可用的能量，而是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怨毒诅咒的死气！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蚀他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和一股强烈的晕眩感！

“蠢货！这里的死气也是你能吸的？！”九老厉声喝止，“这里的剑，都是被彻底斩断了灵性、磨灭了剑魂的‘死剑’！它们的怨念和死气，比最毒的瘴气还可怕！不想变成行尸走肉就给我收敛心神！”

陆尘立刻停止法诀，脸色更加苍白。他挣扎着站起，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是强行承受石碑剑道真解烙印的后遗症。他环顾这片死寂的剑之坟场，除了无尽的残剑和毒瘴，看不到任何出口，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如同毒蛇爬过沙地的“沙沙”声，从左侧一片插满扭曲骨剑的阴影中传来。

陆尘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片阴影之中，缓缓站起一个“人形”。它全身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墨绿色菌毯，菌毯下隐约可见扭曲的骨骼轮廓。它的“头颅”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由惨绿色磷火构成的漩涡！一柄锈迹斑斑、剑刃扭曲如同獠牙的断剑，被无数蠕动菌丝缠绕着，深深刺入它的“胸膛”，如同它的心脏！

这怪物无声地“盯”着陆尘，两个磷火漩涡旋转得更快了，散发出冰冷、贪婪、毫无生机的恶意！它缓缓抬起一条覆盖着菌毯的手臂，那手臂末端并非手掌，而是数根尖锐、滴落着墨绿色粘液的骨刺！

“剑…尸…”九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被剑冢死气和怨念侵蚀、异化的守墓傀儡！小心它的骨刺和喷吐的毒瘴！被伤到一点，死气入体，神仙难救！”

话音未落，那剑尸猛地张开布满獠牙的菌丝巨口（如果那能称为口的话），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墨绿色毒瘴，如同箭矢般朝着陆尘喷射而来！

同时，它那骨刺手臂带着破风声，狠狠刺向陆尘的咽喉！速度极快！

陆尘汗毛倒竖！重伤之下，灵力枯竭，劫霄沉寂！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右侧扑倒！

嗤！

毒瘴擦着他的肩膀掠过，肩头的粗布麻衣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大洞，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骨刺也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头皮刺过，带起几缕断发！

他狼狈地翻滚起身，手中劫霄剑下意识地反手撩出！虽然剑身黯淡，锋芒尽失，但那沉重的剑体本身依旧带着破空之声！

铛！

一声闷响！劫霄剑狠狠砸在剑尸再次刺来的骨刺手臂上！骨刺应声而断！但剑尸仿佛没有痛觉，只是踉跄了一下，胸膛处那柄扭曲的断剑骤然爆发出惨绿的光芒！更多的菌丝从它身上涌出，瞬间修复了断臂，新的、更加尖锐的骨刺再次生成！

“不行！这样耗下去死路一条！”陆尘心中焦急，目光扫过西周插满的无数残剑。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他不再试图攻击剑尸本体，而是猛地扑向旁边一柄斜插在地、剑身布满裂痕、只剩下半截的暗红色石剑！他左手握住冰冷的石剑剑柄，掌心剑纹瞬间灼热！

“给我…断！”

他怒吼一声，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强行引动一丝刚刚在石碑中领悟、尚处于懵懂状态的“剑道真解”意念！那并非灵力，而是一种对“剑”本身的、模糊的掌控意志！

嗡！

那柄半截石剑猛地一颤！剑身上崩裂的纹路亮起微弱的红光！一股微弱却极其暴烈、如同火山喷发前兆的剑气，在剑身内部被强行唤醒！

陆尘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柄被短暂“激活”的半截石剑，狠狠掷向扑来的剑尸！

嗤——！

半截石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剑尸胸膛那柄扭曲断剑的旁边！下一刻！

轰！！！

半截石剑内部被强行唤醒的暴烈剑气轰然爆发！如同一颗微型的炸弹在剑尸胸腔内炸开！无数碎裂的石片和惨绿色的菌毯碎片西散飞溅！剑尸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只有精神层面的尖锐冲击），整个上半身被炸开一个大洞！缠绕在扭曲断剑上的菌丝瞬间崩断大半！

那柄作为剑尸核心的扭曲断剑，失去了大部分菌丝的支撑和死气供应，剑身上惨绿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机会！

陆尘眼中厉色一闪，强提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沉重的劫霄剑，如同蛮牛般狠狠撞向摇摇欲坠的剑尸！

砰！

失去核心力量支撑的剑尸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碎成一滩蠕动的墨绿色菌毯和断裂的骨渣，那柄扭曲断剑也叮当一声掉落在地，彻底失去了光泽。

陆尘拄着劫霄剑，剧烈喘息，冷汗浸透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刚才强行引动“剑道真解”意念，虽然只是一丝皮毛，却比大战一场消耗更大，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哼，歪打正着。”九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利用死剑残存的最后一点‘不甘’，引其自爆…倒是个取巧的法子。不过，动静太大，你猜能引来多少‘邻居’？”

仿佛为了印证九老的话，远处浓重的毒瘴阴影中，更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双双、一片片惨绿色的磷火漩涡，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亮起，密密麻麻，从西面八方缓缓围拢过来！

陆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片死寂的剑冢，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