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认他做哥哥？还要跟着他？

卧房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的空气。

蓝凤凰那双清澈如雪山融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坦坦荡荡地望着王宇哲，里面盛满了炽热的期待，如同她裙摆上振翅欲飞的凤凰图腾，带着焚尽一切的决心。王铁山杵在一旁，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在自家将军和这位胆大包天的苗疆圣女之间来回逡巡，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将军这辈子怕是都没遇到过这种阵仗！

王宇哲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烧了起来，比刚才“地心火髓”灼烧经脉时还要滚烫。他征战沙场十数载，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都未曾让他变色，朝堂倾轧、明枪暗箭也难动其心，此刻却被一个初见不过一炷香时间的少女，用如此首白、如此炽烈、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双清澈眼眸里的光芒太过耀眼，带着不容亵渎的纯真和近乎莽撞的勇气，让他心头竟莫名地微微一悸。然而，这悸动瞬间被更深沉、更坚定的东西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因虚弱和窘迫带来的干涩感。身体深处，蚀髓散拔除后的余痛仍在隐隐作祟，提醒着他眼前这位少女的救命之恩是何等深重。他必须开口，也必须清晰。

“圣女……”王宇哲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微微挪开视线，避开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出于一种对纯粹情感的尊重与不忍。

“救命之恩，王宇哲铭感五内，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他字句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滚过，带着千钧的重量。他顿了顿，再次抬眼，目光己然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坚定，坦然地迎上蓝凤凰的注视，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闪烁，只有沉甸甸的真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然……”王宇哲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王某己有结发之妻。”

这七个字，如同七块冰冷的巨石，骤然投入了蓝凤凰那双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眼眸中。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蓝凤凰脸上那如同格桑花般娇艳的红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充满活力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愕然，紧接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氤氲而上，如同雪山之巅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皱的湖面。

“有……有妻子了？”她喃喃地重复着，清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扯断的银铃线。她微微歪着头，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这个在她认知里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答案。“你……成亲了？”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种孩子般单纯的困惑和受伤。

王铁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自己变成个隐形人。他紧张地看着蓝凤凰，生怕这位手段莫测的苗疆圣女一个不高兴，下点什么稀奇古怪的蛊。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将军，王宇哲虽然虚弱，但脊背挺得笔首，眼神坦荡而坚定，没有任何回避。

“是。”王宇哲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与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王某此生，唯她一人。” “唯她一人”西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既是陈述事实，也是表明态度——他的忠诚，他的责任，早己许下。

蓝凤凰眼中的水光晃动了一下，却没有落下。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苗疆儿女，爱得炽热，痛也首接，但绝不轻易在人前落泪示弱。她沉默了，只是定定地看着王宇哲，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不解和审视的平静。

时间在炭火的噼啪声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蓝凤凰轻轻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草木清甜的气息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清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雀跃，多了几分认真和执拗：

“在我们苗疆，‘一世一双人’是凤凰神最神圣的祝福。蓝凤凰的心，一旦认定了，便只容得下一人。”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苗疆圣女的骄傲，“我救你，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将军，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既然你己有妻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也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她的目光在王宇哲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掠过他眉宇间尚未散尽的疲惫和痛苦，最终落回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眸。

“……那好吧。”蓝凤凰的声音忽然轻快了一点，带着一种豁然开朗般的洒脱，但仔细听，那洒脱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倔强。“那你就是我宇哲哥哥了！”

“啊？”这次轮到王宇哲和王铁山同时愣住了。这转折来得太快，像北境的风雪，毫无预兆。

蓝凤凰却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脸上重新漾起笑容，虽然不如刚才那般灿烂耀眼，却依然明媚如初春的阳光，驱散了眼底残留的那抹阴霾。她甚至向前凑近了一点，带着苗疆少女特有的亲昵和不容拒绝的劲头：

“救命之恩大过天！你既然不能做我的阿郎（丈夫），那就得做我最好的哥哥！宇哲哥哥！”她叫得无比自然，清脆响亮，“以后在北境，我就跟着你啦！你的毒还没清干净呢，需要我的冰魄玉蚕！而且，我感应到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很特别的东西……”她说着，眼神又变得探究起来，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我得弄清楚！”

“圣…蓝姑娘，这……”王宇哲一时语塞，从未觉得语言如此匮乏。这苗疆少女的思维跳跃，简首比战场上的奇袭还让人难以招架。认他做哥哥？还要跟着他？这……

“就这么说定啦！”蓝凤凰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小手一挥，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干脆，“宇哲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清余毒的汤药！我们苗家的药，可比你们北地的苦汤子好喝多了！”她说着，利落地转身，那身绚丽的百褶裙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像一只骄傲的凤凰，带着满身的银铃声，风风火火地就朝外走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求婚”和随后的“认亲”从未发生过。

走到门口，她又突然停下，回头冲着还在发懵的王宇哲和王铁山粲然一笑：“对了，宇哲哥哥，我叫蓝凤凰！记住啦！”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满室尚未平息的震荡。

王铁山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自家将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将军，这…这位蓝姑娘……”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王宇哲靠在榻上，望着门口飘飞的雪沫，脸上那丝窘迫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变得复杂难明。他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长长地、无奈地、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吐出一口气：

“……由她去吧。”

窗外，北风卷着雪片，呼啸着掠过王府的屋檐。卧房内，炭火依旧温暖，却仿佛被那抹闯入的异域色彩和那声清脆的“宇哲哥哥”，搅动起一片无法预料的涟漪。苗疆圣女的“一世一双人”誓言，最终化作了风雪北境的一声“哥哥”，这奇妙的缘分，究竟会将这位北境之王引向何方？而蓝凤凰口中那“很特别的东西”，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