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互表心意

“世子殿下……你果然……查得很深。”

“不错，我是陆贞珍。”

“至于萧玉……”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破旧的布偶，眼神复杂难明，“她就在这里。她，就是我的‘盾’！是我复仇路上……必须背负的‘罪’！”

陆贞珍（占据萧玉身体的灵魂）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如同宣判。然而，王宇哲接下来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也彻底撕开了她冰封十年的心防！

王宇哲没有震惊于“盾”与“罪”的暗示，没有追问萧玉的下落。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双褪去伪装、属于陆贞珍的锐利眼眸，那里面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疲惫、孤寂与刻骨的痛，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中了他心中某个尘封己久的角落！

**血色沙场：断枪与红痣**

一幅无比清晰、带着铁锈与血腥气的画面，伴随着心脏被攥紧的剧痛，猛地撕裂了他的记忆！

**那是数年前，两国交界的荒芜沙场。** 他作为北境先锋，孤军深入，却落入重围。浴血厮杀至力竭，身边亲卫尽数战死，他拄着断枪，单膝跪在血泊之中。朝阳刺目，一柄染血的银枪带着破空厉啸，冰冷的枪尖精准地抵在了他的喉间，锋刃上映出他染血的面容和对方那双冰冷如霜、却又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正是敌国赫赫有名的“玉面罗刹”，陆贞珍！

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黄沙上洇开一片暗红。

“看来世子是选死了？” 她手腕微沉，枪尖刺破他颈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死亡的寒意。

王宇哲却突然抬手，染血的手指抚过她枪杆上那个深深镌刻的“贞”字，喘息着笑，喉间溢出的血珠顺着枪杆滑落：“陆将军的枪……比传闻中还锋利……” 那一刻，他眼中没有将死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欣赏与……宿命般的悸动。她的青丝扫过他染血的面颊，发间沾染的血腥气混着北境特有的凛冽雪松香，竟奇异地刻入他的骨髓。

他被押回敌营，铁链加身。当夜，敌营大乱，监军手持毒药，宣称奉“李大人”之命。他看着士兵们毒发抽搐，看着陆贞珍揪住监军衣领怒斥，看着传令兵带来李洲持虎符接管三军、诬陷她私通敌国的消息……混乱中，他用染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却惊心动魄的“狸”字！那是他拼死截获的密信碎片上唯一能辨认的字！他看到了她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看到了深埋的、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囚帐夜话：断簪与交易**

三更时分，她掀帘而入，带着药碗。他沙哑嘲讽：“以德报怨？这可不像‘玉面罗刹’的作风。”

“闭嘴。” 她掐住他下巴灌药，动作粗暴，眼神却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你死了，谁给我作证没私通敌国？” 温热的药汁溅在她手背，混着他颈间滴落的血，在青砖上晕开诡异的紫。

就在那时，他突然握住她灌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将军可知，” 他拇指带着滚烫的温度，重重过她纤细腕间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这颗痣……和我母妃身上的，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淬毒的弩箭破空而至！

她旋身挥剑，劈落毒箭，动作迅疾如电，护在他身前！箭簇钉入木柱，带起他几缕断发。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活到天亮。” 他轻笑，铁链哗啦作响，眼中却燃起野火，“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箭雨过后，帐内死寂。她的剑尖抵地，声音压得极低：“你的命，现在值多少？”

“换将军一诺。”

“说。”

“放我回北境。” 他首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我替你杀李洲。”

帐外火把骤亮，杀机再临！她反手掷剑，撕裂帐布，精准洞穿持弩刺客的咽喉！

“成交。” 寒光闪过，锁链应声而断！她将半截染血的断枪塞进他手中，发丝散落，“但我要陆狸的人头！” 那支束发的银簪突然松动，飘落的瞬间，被他染血的手稳稳接住，紧紧攥入掌心！

**血色黎明：断枪与狼牙**

五更天，粮仓火起，军营大乱。他带着战俘营暴动，如同出柙猛虎！两人背靠而立，在血色黎明中浴血拼杀。

他的断枪刺穿第五个偷袭者胸膛，回头对她挑眉，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戏谑：“将军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

“闭嘴！” 她旋身斩落敌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却在下一瞬猛地将他推向粮车后方，“小心弩箭！” 三棱毒箭深深钉入粮车，距离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不过寸许！她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那支断了一半的银簪，在晨光中闪着微弱的光——正是昨夜他接住的那支！

“接着！” 她将弓箭抛来，他凌空接住的瞬间，两人手指相触，冰冷的金属传递着生死一线的灼热。弓弦震响，百步外持弩的监军眉心绽开血花，轰然倒地！

“现在，” 她抹了把脸上混合着敌人与自己鲜血的污迹，喘息着看向他，“该谈谈怎么送你出关了。”

王宇哲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扯下腰间那枚从不离身、此刻己染满血污的狼牙玉佩！狼眼处镶嵌的红宝石在血色朝阳下，宛如一滴凝固的心头血。他带着滚烫的体温，将玉佩重重塞进她同样染血的掌心！

“以此为证！”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沙场男儿一诺千金的重量，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三月之内，我王宇哲必提李洲头颅，以此为聘，再来寻你！”

**记忆重合：宿命之火**

这段尘封的、充满了背叛、血火、短暂结盟与那个未竟之约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王宇哲的心防！眼前这张属于“萧玉”的脸，与记忆中那张在血色沙场上冰冷决绝、在囚帐中复杂难明、在黎明拼杀时与他背靠而立的脸，**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那双眼睛里的锐利、隐忍、痛苦和深藏的火焰，**从未改变**！

“是你……” 王宇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喜与心痛！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不受控制地抓住陆贞珍（萧玉身体）的双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落鹰涧前……血色沙场……囚帐毒箭……断枪银簪……” 他语无伦次，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陆贞珍！真的是你？！你没死？！不……你……你的身体……是李洲！是陆狸！他们不仅害了你，夺你军功，还让你背负叛国污名？！那个‘狸’字……那杯毒药……都是他们干的？！”

最后一句质问，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她刻骨恨意的全部根源！不仅是皇帝构陷陆家、鸩杀云嫔！还有战场上至亲与挚爱的背叛、谋杀与泼天的污名！

陆贞珍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激烈情感彻底震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身份被揭穿后的反应，唯独没有想过……是这种仿佛失而复得、混杂着狂喜、心痛、愤怒与十年压抑情感的爆发！他竟然记得沙场对峙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囚帐中的交易，记得她腕间的红痣，记得那支断簪，记得……那个以李洲头颅为聘的誓言！

“你……” 她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沙场之上……囚帐之中……你都记得？”

“我如何能忘？！” 王宇哲低吼出声，眼中竟有水光闪动，那是压抑多年、以为斯人己逝的悲痛与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陆贞珍！你听好了！”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与火的炽热：

“从你在沙场上用枪指着我，却又在囚帐中灌药救我、在箭雨下护着我的那一刻起，我王宇哲的命，就烙上了你的印记！”

“什么狗屁世子身份，什么北境王府！在我以为你被李洲陆狸害死、背负污名含恨而终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他们的血洗刷你的冤屈！”

“什么一见钟情？是！在沙场看到你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栽了！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你报仇！如今老天开眼，让你魂兮归来！别说这具身体是萧玉的，就算它是九幽炼狱爬出来的恶鬼之躯！只要里面是你陆贞珍的魂！我王宇哲，认定了！我的誓言，从未改变！”

他松开一只手，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心口上方，一道狰狞的陈年箭疤赫然在目！（此疤可以是当年沙场重伤，或是后来为寻李洲报仇所留）

“这道疤，就是为你而留！阎王殿前走一遭，我爬回来了！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将李洲和陆狸的头颅，放在你的面前！”

他再次抓住陆贞珍的手，将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感受着那里疯狂而有力的跳动：

“感受到了吗？陆贞珍！这颗心，在沙场上就为你而狂跳！在囚帐中为你而愤怒！在以为你死后为你而枯槁！如今它还在跳，就只为你跳！为你而战！为你复仇！”

“皇帝？李洲？陆狸？所有害过你、污蔑过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王宇哲对天起誓，必让他们血债血偿，挫骨扬灰！”

“你要颠覆这龙椅？我便是你手中最利的刀！你要重掌辰龙？我便是你马前不二的先锋！你要这天下血流成河？我愿为你做那掀翻血海的修罗！”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我这颗心，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陆贞珍的！至死方休！那枚狼牙玉佩为聘的誓言，今生必践！”

掷地有声的誓言，融合了前世沙场的记忆与今生深宫的震撼，如同九天惊雷，狠狠撞击着陆贞珍冰封了十年的灵魂！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炽热情感与滔天恨意，感受着手心下那颗为她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前世沙场上的冰冷对峙，囚帐中的短暂交易，血色黎明下的背靠拼杀，那个未完成的“聘礼”之约……所有的画面汹涌而至，与今生的血海深仇、步步为营交织在一起！

一滴冰凉的泪，终于冲破了坚冰的封锁，滑过陆贞珍（萧玉身体）苍白的脸颊。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冰霜尽褪，只剩下翻涌的、复杂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感洪流。她反手，同样用力地、死死地握紧了王宇哲按在她手背上的手，仿佛握住了这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和热。

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与决绝：

“王宇哲……”

“记住你沙场的诺言，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我的仇，我的冤，我的债……从此刻起，有你一半！”

“生，同衾！死……同穴！”

“若违此誓……” 她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凛然，“你我……共赴黄泉，魂飞魄散！”

两只手紧紧交握，一冷一热，却传递着同样滚烫的誓言与力量。跨越了前世今生的战场与深宫，冲破了生死与身份的桎梏，以血海深仇为祭，以颠覆山河为约！那枚深藏在她袖中的玄鸟佩，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激荡的心绪，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温热。

魂兮归来，血誓证前缘。

复仇之路，从孤身奋战，变为携手同行。

这盘以天下为局的棋，终于迎来了它最锋利、也最契合的双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