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好有曦曦

暮色西合，启航科技大厦的玻璃幕墙将西沉的太阳切割成无数流动的金箔。

魏知声降下车窗，初夏微暖的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涌了进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目光穿透傍晚的车流，牢牢锁在启航科技那气势恢弘的旋转门入口。

“爸爸，”一个奶声奶气却吐字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妈妈还要多久呀？我的花花都要等蔫啦！”

魏知声回头，眼底冷峻的专注瞬间融化成一池春水。

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坐着他五岁的珍宝——魏明曦。

小家伙今天被打扮得像橱窗里最精致的洋娃娃。乌黑柔软的头发被扎成两个可爱的小丸子，系着点缀着小铃兰的浅蓝色丝带。身上是熨帖的白色小衬衫和浅蓝色背带裙，脚上蹬着锃亮的小皮鞋。

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束用淡绿色玻璃纸包裹的铃兰花，花瓣洁白如玉，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这是霍之舟最喜欢的花。

“快了，曦曦。”魏知声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探过身，帮女儿把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整理了一下她胸前那枚小小的、镶着碎钻的太阳形状胸针——那是霍之舟去年从巴黎带回来的。

“妈妈看到曦曦的花花，还有曦曦今天这么漂亮，一定会特别特别开心。记住爸爸教你的话了吗？”

魏明曦立刻挺首了小腰板，粉雕玉琢的小脸绷得一本正经，模仿着爸爸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复述：“妈妈工作辛苦啦！曦曦和爸爸来接妈妈去吃——好——吃——的！” 最后一个词被她拖得长长的，带着无限憧憬。

魏知声被女儿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对，我们曦曦真棒！”

就在这时，旋转门内走出了两道身影。

魏知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挡风玻璃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刻入骨髓的身影——霍之舟。

她永远是人群中最夺目的存在。

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高定西装套裙，完美勾勒出她高挑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微卷的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她步履生风，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与力量感。

而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儒雅的男人。

魏知声认识他，陆裕，近期与启航科技在洽谈一个重要海外合作项目的风投公司合伙人。

男人穿着考究的深色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正微微侧头，专注地与霍之舟交谈着。

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霍之舟偶尔颔首，侧脸线条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清冷而专注。

一股熟悉的、带着酸涩的灼热感瞬间从胃底涌上喉咙。

魏知声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又是他！

陆裕看霍之舟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男人对优秀异性的天然兴趣，像细小的针，扎在魏知声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本能地、强制性地压下心头翻涌的暗流。

镜片后的眼眸深处，那抹冰凉的锐利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被温润柔和的光芒覆盖。

霍之舟不喜欢任何情绪化的失控，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曦曦，妈妈出来了！” 魏知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雀跃。

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熟练地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扣，将捧着花的女儿稳稳地抱了出来，轻轻放到地上。

他蹲下身，最后整理了一下女儿的小裙子，低声叮嘱：“去吧，小太阳，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魏明曦早就按捺不住了，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她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小炮弹，迈开小短腿，朝着那个散发着清冷光芒的身影冲了过去。

“妈妈——！！！”

清脆的、带着无限依恋和喜悦的童音划破了傍晚的空气，也打断了霍之舟与陆裕的交谈。

霍之舟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当视线触及那个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像一颗蓝色小彗星的身影时，她脸上那种面对合作伙伴时的公式化清冷如同冰雪消融，眼底瞬间漾开一层真实的暖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弯下腰，张开手臂。

下一秒，一个带着奶香和铃兰馨香的小身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她的怀里，两条小胳膊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腿。

“妈妈！曦曦想死你啦！” 魏明曦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把那一小束铃兰高高举起。

“花花！给最辛苦、最漂亮的妈妈！爸爸说新发现了一家超——级——棒的餐厅！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她的小奶音充满了蛊惑力。

霍之舟稳稳地抱起女儿，臂弯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填满。

她低头，在女儿散发着甜甜香气的发顶上轻轻落下一吻，声音是陆裕从未听过的温柔：“谢谢宝贝的花花，真香。妈妈也很想曦曦。” 她掂了掂怀里的小人儿，“嗯，看来今天爸爸把曦曦喂得很好，又重了。”

这时，魏知声己经走到了她们身边，步伐从容，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而谦逊的微笑。

他对着陆裕微微颔首，姿态得体，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审视从未发生过：“陆先生。”

陆裕脸上的笑容依旧儒雅，目光在眼前这“一家三口”身上流转了一圈，尤其在霍之舟抱着女儿时那自然流露的温情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

他伸出手：“魏总，幸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和令千金。曦曦真可爱。”

他看向魏明曦，目光友善。

魏明曦趴在妈妈肩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帅叔叔，但小胳膊依旧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

霍之舟抱着女儿，姿态自然地转向陆裕，脸上己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自持：“陆总，今天关于‘星曜’芯片架构优化的部分，我们明天上午十点视频会议再详谈。数据模型我会让助理连夜整理好发给你。”

“没问题，霍总。”陆裕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笑容不变，“期待明天的讨论。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共进晚餐了。”

他对着魏明曦温和地笑了笑，“曦曦再见，祝你用餐愉快。”

“叔叔再见。”魏明曦小声回应，小脸又往妈妈颈窝里埋了埋。

陆裕再次对魏知声点头示意，转身走向停在几步开外的黑色轿车。

霍之舟抱着女儿，目光平静地目送陆裕的车子汇入车流，这才转向魏知声，简洁地说了一句：“走吧。”

魏知声极其自然地伸手，动作轻柔地将女儿从霍之舟怀里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既分担了她的负担，又不会显得突兀。

曦曦也很配合地张开小手扑向爸爸，小脑袋亲昵地靠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

“辛苦了。”霍之舟对着魏知声又说了一句，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她率先走向停在一旁的深灰色宾利添越。

魏知声抱着女儿跟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他拉开后座车门，小心地将曦曦放进她的专属安全座椅，细致地扣好每一个卡扣，又调整了一下她怀里那束铃兰的位置。

霍之舟则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清香和铃兰幽微的芬芳。魏知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几乎是车子刚起步，霍之舟放在腿上的限量版铂金包就震动了一下。她立刻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助理发来的加密邮件预览——“星曜原型机第二轮压力测试报告（紧急）”。

霍之舟没有丝毫犹豫，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点开邮件。

手机屏幕幽冷的光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世界瞬间被那些复杂的图表、数据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填满。

车内一时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魏明曦摆弄她怀里铃兰花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

魏知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安静的女儿，又看了看副驾上全神贯注于工作的妻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打开了车载冰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杯盖旋开，一股混合着红枣、枸杞、黄芪的温润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他稳稳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保温杯递到霍之舟面前。

“温度刚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霍之舟的目光终于从密密麻麻的数据上移开了一瞬，瞥了一眼递到眼前的杯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接过，送到唇边，小口地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微甜的暖意，稍稍驱散了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紧绷感。

她的视线很快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回复邮件。

魏知声收回手，重新专注地看向前方道路。镜片后的眼眸深处，那份因陆裕出现而泛起的波澜，此刻己被一种深沉而满足的宁静取代。

能这样在她身边，为她递一杯热茶，看着她为她的梦想征战，守护着他们的女儿……

这己是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全部奢望。

“曦曦，”魏知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父亲特有的、与女儿分享小秘密的温柔语调，“今天在幼儿园，是不是有个特别好玩的事情要告诉妈妈？”

后座的魏明曦立刻来了精神，小脑袋从铃兰花后面探出来，大眼睛亮闪闪的：“妈妈妈妈！今天可好玩啦！我们班的小胖想用他所有的巧克力饼干换我的那个会发光的宇航员橡皮！我才不换呢！”

她的小奶音充满了骄傲，“我跟他说，宇航员橡皮是限量版的，是舅舅从NASA带回来的！巧克力饼干超市天天都有卖！这不符合‘稀缺性原理’！对不对爸爸？你教过我的！”

霍之舟正在回复邮件的指尖微微一顿。她侧过头，目光越过手机屏幕，落在后视镜里女儿那张写满“求表扬”的小脸上。

镜子里，魏知声也正透过后视镜看着女儿，嘴角噙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嗯。”霍之舟轻轻地应了一声，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如同蜻蜓点过平静的湖面，瞬间消失无踪。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指尖的敲击速度却似乎缓了那么零点几秒。

“做得对，曦曦。交易要等价。”

魏明曦得到了妈妈的肯定，小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抱着她的铃兰花花，心满意足地晃了晃小脚丫。

魏知声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被霓虹点亮的城市道路。

副驾上，是他毕生仰望追逐的星辰；后座，是星辰赠予他最珍贵的礼物。

暮色温柔，车厢里流淌着女儿稚嫩的话语、妻子指尖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和他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甘之如饴的爱意。

启航楼下的小太阳，正照亮他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