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钢铁之心

双峰林的冲天火光，如同在曹军这头猛虎的屁股上，狠狠地烙下了一个耻辱的印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头猛虎并没有暴跳如雷地回头反扑。

接下来的两天，曹军大营变得异常沉寂。除了粮道上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巡逻队往来不息之外，他们没有派出任何一支部队进山搜剿。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他们就像一条正在收紧身体的毒蟒，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向了同一个方向——沁水河上游，那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龙的土石大坝。

这种沉默的、不计代价的碾压，远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叫嚣都更令人感到恐惧。

云村之内，短暂的胜利喜悦，很快便被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所取代。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悬在头顶的那把名为“洪水”的利剑，正在一寸寸地落下。

主楼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大哥，不行。”霍山将最新的情报带了回来，他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少年锐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无力，“于禁是个老狐狸。他根本没上当。他加强了粮道守卫后，就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缩了回去，全力护卫大坝。我们的人，现在连靠近沁水河五里之内都做不到。”

王铁山将一柄刚刚磨好的环首刀重重地插在桌上，发出“嗡”的一声颤响。他咬着牙，沉声道：“也就是说，我们那十五个兄弟用命换来的机会，只烧了他一天的粮草？”

“连一天都不到。”苏长茂的脸色惨白如纸，他拨动着手中的算筹，“根据降卒的口供，阳武县的粮仓堆积如山，我们烧掉的，对他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于禁……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拼尽全力的致命一击，在对方那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不过是挠了一下痒痒。而对方，却用最冷酷、最首接的方式，告诉他们——你们所有的小动作，在我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毫无意义。

我就是要用水，淹死你们。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湿的青苔，开始在众人心中蔓延。

秦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低估了一位名垂青史的“五子良将”。于禁的坚韧和冷酷，远超他的想象。

“釜底抽薪”之计，己经失败了。

现在，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无解的死局之中。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巧儿端着一个陶盘，走了进来。少女的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两颗燃烧的、足以刺破黑暗的星辰。

她的陶盘里，没有放着食物，只静静地躺着一小块……铁。

那块铁，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均匀而深邃的青黑色，表面光滑，隐隐泛着一层内敛的、如同水波般的光泽。它与旁边那些缴获来的、带着斑驳锈迹的曹军兵器放在一起，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大哥，”林巧儿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她将陶盘高高举起，如同在献祭一件神圣的祭品，“我……我好像……成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块小小的铁片所吸引。

王铁山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其拿起。

入手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

很沉，比同等体积的生铁要沉得多。而且，质地无比坚硬、细密。

他将自己的大环刀抽出，用刀刃，在那块铁片上用力地划了一下。

“噌——”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

只见他那柄足以劈开头颅的大环刀刃口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而那块小小的铁片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痕！

“这……这是什么？！”王铁山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铁片。

“是钢。”秦昊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他走上前，从王铁山手中接过那块铁片，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冰冷而坚硬的表面。

“巧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炒……炒钢。”林巧儿激动地说道，“我按照大哥你说的，没有把铁一次烧化，而是把它烧到半熔不熔的时候，再用铁棍不停地在炉子里搅拌、翻炒！把那些黑乎乎的渣滓都炒出来！然后再反复地折叠、捶打……就……就炼出了这个东西！”

炒钢法！折叠锻打！

秦昊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没想到，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炼钢技术，竟然真的被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这个小小的、破败的锻铁房里，给复刻了出来！

这不是简单的技术突破，这是文明的跃迁！

“好！好！好！”秦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他一把抓住林巧儿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巧儿！你不是我们的工匠！你是我们的……国之重器！”

他高高地举起那块闪烁着幽光的钢片，对着大堂内所有面带震撼与不解的众人，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

“都看到了吗！”

“于禁有他的洪水，但我们，有我们的钢铁！”

“他想淹没我们，那我们就用这钢铁，去造出更坚固的投石机，去造出能射穿他盾牌的强弓硬弩！”

“他想用天灾打败我们，那我们就用人定胜天的意志，用这领先了整个时代的钢铁之心，去告诉他——”

秦昊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那副巨大的沙盘地图上，落在了那条代表着沁水河的、致命的曲线上。

“我云村的命，由我们自己，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