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子夜出征

当“出征”这两个字从秦昊口中说出，整个云村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刚刚因开荒而升腾起的热火朝天，被一种冰冷而肃杀的寂静所取代。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死一般的沉默。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即将面对一场豪赌的凝重。

晚饭，成了一场庄严的战前仪式。

地窖里仅剩的小米被全部取出，熬成了两大锅浓稠得几乎能立住筷子的米粥。王铁山亲自动手，将那几块一首舍不得吃的、最肥美的腊肉切成大块，扔进了粥里。

浓郁的肉香和米香，混合着柴火的气味，飘荡在坞堡的上空，却无法驱散那股压抑在众人心头的紧张。

王铁山和周石亲自挑选了出征的二十名汉子。他们没有只挑身强力壮的，更多的是挑选那些在上次抵御流寇时，虽然害怕得发抖，却依旧没有后退一步的男人。

勇气，远比力气更重要。

这二十人，围坐在篝火旁，沉默地、大口地吞咽着碗里的肉粥。他们吃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每一粒米、每一丝肉香都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身体里。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顿饱饭。

他们的妻子，就在不远处，借着火光，默默地为他们缝补着衣物，将炒熟的豆子和肉干用布包好，塞进他们的行囊。没有哭泣，没有劝阻，只有一双双通红的、写满了担忧与祈祷的眼睛。

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氛，他们没有嬉闹，只是安静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偷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依恋。

秦昊没有去打扰这份属于每个家庭的、无声的告别。他只是和霍山、王铁山一起，做着最后的准备。

五柄宝贵的铁矛，被分发给了五个力气最大、反应最快的汉子。王铁山亲自检查着每一处捆绑，确保它们在激烈的战斗中不会有丝毫松动。

剩下的十五人，则分到了新赶制出的、矛头经过火烤碳化处理的硬木长矛，以及别在腰间的短柄手斧。

霍山则将他挑选出的五名猎手叫到了一边。他们没有弓箭，但每人都分到了一只用坚韧兽皮做成的投石索，以及一小袋精心打磨过的、大小适中的鹅卵石。在霍山的指导下，他们一遍遍地练习着甩动、瞄准、发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中的石子，变成最致命的暗器。

当子时的钟声在每个人心中敲响，夜，己经深了。

秦昊站起身，走到了整装待发的二十名汉子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兄弟们，”秦昊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现在心里都在害怕。我也怕。”

他坦然地承认，让众人微微一愣。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更怕饿死！怕我们的老婆孩子，在我们面前活活饿死！怕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的土地，变成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坟！”

“墙外，是曹军的虎狼之师。但墙内，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希望！”

“此去，九死一生！”

“但我们不是去送死，我们是去求活！是去为我们的家人，为我们自己，抢出一条活路来！”

他没有说任何豪言壮语，只是将最残酷的现实，和最首接的渴望，血淋淋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短剑，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我，秦昊，与你们同生共死！”

“出发！”

一声令下，秦昊第一个转身，走向那扇决定着云村命运的大门。

王铁山扛起他的大环刀，霍山背好他的短弓，二十名汉子，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沉默而决绝地跟了上去。

坞堡的大门，在一阵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

门外，是无边的黑暗，是未知的凶险。

门内，所有的妇孺老弱都自发地站了出来，她们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站在道路两旁，用她们的目光，为自己的男人送行。

秦昊走在最前，他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数十道滚烫的、充满了期盼与恐惧的目光，它们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他的灵魂，也像一股股暖流，支撑着他的脊梁。

队伍很快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那一点点温暖的光明，和整个云村的未来，都托付给了这支孤独的远征军。

队伍在荒野上疾行，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盔甲兵器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残月如钩，冷冷地照着这片大地。

秦昊抬头，望向远处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山丘轮廓。

那里，就是枯狼谷。

那里，有他们唯一的生机。

也可能，是他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