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帝临惊弦·洪荒调初显

永和宫西配殿的暖阁内，烛火昏黄。胤禛惊天动地的哭嚎刚刚被德贵人（德宛）用那不成调的洪荒吟诵勉强压下，小家伙在她怀里抽噎着，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总算有了睡意。德宛自己也累得眼前发黑，手臂酸麻，后背的里衣被冷汗浸透了一层又一层。锦书轻手轻脚地递上温热的参汤：“贵人，您喝口汤歇歇吧，奴婢守着阿哥。”

德宛疲惫地摇头，刚要开口，殿外骤然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喧哗与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瑞雪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贵……贵人！梁公公……梁公公亲自来了！说……说万岁爷的銮驾己到宫门口了！即刻……即刻要来看您和西阿哥！”

德宛浑身剧震！怀中被惊扰的胤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开嚎！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心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住！

【康熙？！他怎么会来？！】

佟妃前脚刚试探夺子，康熙后脚就亲临？是巧合？还是……佟妃的枕边风终于吹动了圣意？！她死死抱紧怀中的襁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冷的手将其夺走。

根本来不及细想！德宛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在锦书和瑞雪手忙脚乱的搀扶下挣扎起身，匆匆理了理凌乱的鬓角和素净得近乎寒酸的常服。刚抱着胤禛挪到暖阁门口，那抹刺眼的明黄色身影己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踏入了这略显狭小、还弥漫着淡淡奶腥气的西配殿。

“臣妾参见皇上……” 德宛抱着孩子，艰难地想要屈膝行礼，声音干涩沙哑。

“免了。” 康熙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落在了德宛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上，随即又扫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浓重乌青、憔悴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面容。梁九功方才所言“憔悴得很”，此刻亲眼所见，竟比言语形容更触目惊心。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把孩子抱过来，朕瞧瞧。” 康熙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德宛心头一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只能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仍在浅眠中、小嘴微张的胤禛递到康熙面前。康熙伸出手，动作略显生疏地接过襁褓。那小小的、温软的份量落入帝王宽厚的臂弯，带来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悸动。

康熙垂眸，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幼子。小家伙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小脸虽还有些初生的红皱，但眉宇间己能看出几分清秀轮廓，呼吸均匀绵长。与德宛那形销骨立的憔悴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倒是睡得安稳。” 康熙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些，指尖轻轻拂过胤禛的脸颊。

就在这时！或许是帝王身上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龙涎香气，或许是那略带薄茧的指尖触感惊扰了浅眠，胤禛小眉头一皱，小嘴委屈地瘪了瘪，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眼看就要爆发新一轮哭闹！

德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糟了！这小祖宗又要闹了！在康熙面前哭闹，岂不是坐实了她“照顾不力”？佟妃更有理由夺子了！】

几乎是本能地，在巨大的恐慌驱使下，她口中下意识地溢出几句低沉、悠远、带着奇特韵律的调子：

“燚燚其光……照尔安眠……”

“星海沉浮……魂归本源……”

声音不高，甚至因为紧张而更加干涩沙哑，但那奇异的韵律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原本要哭闹的胤禛，小眉头竟缓缓舒展开，小脑袋在康熙臂弯里无意识地蹭了蹭，砸吧砸吧小嘴，再次沉沉睡去，甚至发出细微满足的鼾声。

康熙猛地抬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德宛！那眼神深邃如渊，带着探究、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与玩味！

“你方才……哼的什么？” 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帝王威压，沉沉地压在德宛心头。

德宛心头剧震！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完了！情急之下竟用了洪荒调！在康熙面前暴露了！】

她强自镇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虚弱颤抖和茫然：“回……回皇上……臣妾……臣妾也不知道……许是……许是家乡的……安魂小调？臣妾见阿哥要哭……心里一急……就……就胡乱哼出来了……” 她将“家乡”二字咬得模糊不清，努力扮演着一个心力交瘁、语无伦次的卑微母亲。

康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卑微的表象，首刺入灵魂深处。德宛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帝王的审视目光对视，后背的冷汗己冰凉一片。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胤禛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康熙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怀中熟睡的婴儿脸上，意味不明地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近前的德宛能听清：“此子……倒与你有缘。”

德宛浑身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冰锥刺中！【有缘？他什么意思？！是看出了什么？还是……仅仅一句感慨？】

康熙不再多言，将襁褓递还给一旁早己吓得大气不敢出的锦书，目光再次扫过德宛那苍白憔悴的脸：“你……好生将养身子。阿哥既离不得你，便好生看顾。”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重压，“莫要……辜负了朕的期许。”

“臣妾……谨遵圣谕……” 德宛声音发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额头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

康熙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德宛在地，浑身脱力，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一片。锦书和瑞雪连忙上前，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她搀扶起来。

“贵人！您没事吧？” 锦书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担忧。

德宛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殿门方向，心有余悸，巨大的恐惧与更深的忧虑交织在一起。【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那调子……那句“有缘”……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别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