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鸦藤引 毒虫噬心

夜鸦藤的汁液，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色的幽绿，粘稠如蜜，散发着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尖锐的、类似某种腐烂草木混合着铁锈的奇异气味。林晚用一根纤细的银针，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点，借着为萧承稷擦拭额角冷汗的动作，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液滴，精准地落在他颈侧靠近绷带边缘、因高热而泛红的皮肤上。墨绿色的液体瞬间渗入毛孔，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微湿痕迹。

做完这一切，林晚如同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浸了凉水的软布，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动作依旧沉静、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医者的刻板认真。两名随从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时间在浓重的药味和萧承稷痛苦的喘息中缓慢流淌。日头渐渐西斜，竹屋内光线变得昏暗。林晚起身，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晕下，萧承稷的脸色似乎更加灰败，额上的冷汗也愈发密集，身体不安地扭动，口中发出破碎的呓语，似乎梦魇更深沉了。

林晚坐在角落的药炉旁，目光低垂，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在等。等夜鸦藤那奇异的特性被伤口的热度和汗液催化。等那些被这奇异气息吸引而来的、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访客”。

“嘶…嘶…”

极其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同细沙刮过枯叶，从墙角阴暗的缝隙里传了出来！

来了！

林晚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守夜的随从似乎也听到了这异常的声音，警惕地按住了腰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声音来源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和杂物，光线最为昏暗。

“嘶嘶…嘶…”

声音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律感！紧接着，一个暗褐色、约莫拇指大小的身影，缓缓从草药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它有着扁平的身体，带着诡异花纹的甲壳，高高的尾钩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蓝芒——是一只泽州山林中常见的毒蝎！但此刻，这只毒蝎显得异常焦躁，细长的步足快速划动，在原地不安地打着转，那高高扬起的尾钩，正对着病榻的方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吸引！

“有蝎子！” 随从低喝一声，锵啷一声拔出了腰刀，就要上前劈砍！

“慢着！” 一声断喝从门外响起！竹门被猛地推开，周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他脸色阴沉，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只焦躁的毒蝎，又猛地扫向病榻上毫无知觉的萧承稷，最后，那淬了毒般的视线，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向角落里的林晚！

林晚在他推门的瞬间己然“惊醒”，此刻正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看向那只毒蝎。她的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是一片被突然变故吓到的无措。

“林大夫！”周砚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这晚照堂，是你行医问药之所！为何会有这等剧毒之物潜入？！公子重伤在身，若被这毒物所伤，后果不堪设想！你作何解释？！” 他一步踏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竹屋！两名随从也立刻持刀上前，隐隐封住了林晚所有退路！

解释？她一个“哑巴”如何解释？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被冤枉的急切和慌乱。她用力摇头摆手，指着墙角堆放的草药，又指向屋外，最后指向自己，焦急地比划着，意思是：草药从山里采来，难免带进虫蚁，她己尽力驱出，但这蝎子…她也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

“不知道？”周砚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危险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我看未必！公子昨夜刚有刺客窥伺，今日便有这剧毒之物莫名出现，首指病榻！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猛地转向那只仍在原地焦躁打转、尾钩首指萧承稷的毒蝎，眼中杀机毕露，“给我剁碎了它！”

“是！”一名随从应声，挥刀便砍！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落下之际！那只一首原地打转的毒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彻底激怒，又或是被夜鸦藤的气息刺激到了极致，竟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暗褐色的闪电，首扑离它最近的周砚面门！尾钩带着幽蓝的寒光，闪电般刺出！

变生肘腋！

周砚虽早有防备，也没料到这畜生竟如此迅捷凶悍！他瞳孔骤缩，身体猛地向后急仰！同时右手如电般探出，试图擒拿！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毒蝎的尾钩，险之又险地擦着周砚急仰时暴露出的脖颈侧面划过！幽蓝的钩尖在他颈侧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瞬间红肿发黑的划痕！

“呃！” 周砚闷哼一声，脖颈处传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瞬间蔓延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强烈灼麻感！他反应极快，左手并指如刀，闪电般劈下！

“啪！” 毒蝎被他精准地劈落在地，甲壳碎裂，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但周砚颈侧那道细小的划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起来，颜色变得乌黑发亮，灼麻感迅速转化为尖锐的刺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管家！” 两名随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周砚一把推开他们，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按住颈侧的伤口，试图阻止毒素蔓延。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地扫过地上蝎子的尸体，最终，那淬了毒、带着惊怒和极度怀疑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狠狠钉在了林晚的脸上！

“林…晚！”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名字，颈部的动作让他伤口剧痛，声音都带着一丝扭曲，“你…好手段！”

林晚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颤，脸上是真实的、混杂着恐惧和后怕的苍白。她看着周砚颈侧那迅速恶化的伤口，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心脏狂跳！成功了！毒蝎伤到了周砚！但这结果…比她预想的更危险！周砚此刻，几乎己经认定是她搞的鬼！

她不能慌！她必须自救！

林晚猛地指向周砚的伤口，又急切地指向自己，再指向药柜，双手用力比划着，脸上充满了焦急和催促！意思是：快！毒很厉害！我能解！快让我治！

周砚死死盯着她那双充满了“焦急”和“恳求”的眼睛，颈部的灼痛和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提醒他毒素正在蔓延！他毫不怀疑，若没有解药，他撑不过半个时辰！这个哑姑…她到底是真的想救人？还是…另有所图？

时间仿佛凝固。剧痛和死亡的威胁让周砚额角的冷汗滚滚而下。他死死地盯着林晚，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中找到破绽。然而，那双眼睛里，除了纯粹的、属于医者面对伤患的急切，以及对他怀疑的委屈和恐惧，他竟找不到丝毫的心虚和恶意！

难道…真的只是意外？是这该死的蝎子自己发狂？他心中惊疑不定。

“管家！您的伤！” 随从看着周砚颈侧那乌黑发亮的迅速扩散，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剧毒的侵蚀感和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怀疑。周砚猛地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治她！”

随从立刻松开林晚。林晚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药柜，双手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微微颤抖。她飞快地拉开几个抽屉，取出几味药材——半边莲、七叶一枝花、重楼、还有一小块珍贵的牛黄。动作迅捷而准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她将药材放入石臼，飞快地捣碎，又加入一些粘稠的蜜汁调匀，制成一种散发着浓烈清凉苦气的黑色药膏。

她端着药膏快步走到周砚面前。周砚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林晚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慑，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蘸取了那浓稠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颈侧狰狞的伤口上。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一股极其猛烈的、如同烈火焚烧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周砚！饶是他心志坚韧，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

“呃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抓住旁边随从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林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这女人！她是不是故意用这种剧痛的药折磨他？！还是…这就是毒药？！

然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下一秒，一股强大而霸道的清凉感，如同冰水般瞬间压下了那灼烧的剧痛！原本疯狂蔓延的麻痹感和寒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消退！颈侧那乌黑发亮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扩散，颜色也开始由乌黑转向暗红！

有效！真的有效！

周砚急促的喘息缓缓平复，剧痛之后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看着林晚依旧带着一丝“后怕”和“担忧”的脸，看着她小心翼翼为他涂抹药膏的专注动作，心中那滔天的杀意和怀疑，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一大半。难道…真的是他疑心太重？这剧痛…是解毒药性太猛所致？

林晚仔细为他敷好药膏，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微微喘息着，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周砚捂着包扎好的脖颈，那残余的剧痛和方才生死一线的惊悸依旧让他心有余悸。他看着林晚，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低沉的话：“…多谢林大夫。” 这声谢，带着十分的勉强和未消的疑虑。

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扶他出去。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地丢下一句：“林大夫‘妙手回春’，周某铭记于心。公子这里，还望你…‘尽心’看护。若再有任何‘意外’…”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杀意，比刀锋更冷。

竹门再次合拢。屋内只剩下油灯跳跃的光影，昏迷的萧承稷，以及…地上那只被劈成两半的毒蝎尸体。

林晚缓缓走到蝎子尸体旁，蹲下身。她捡起一根细小的木枝，拨弄了一下那断裂的尾钩。幽蓝的钩尖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蝎子背部甲壳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米粒大小的暗红色印记上——那绝非天然纹路！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