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九死契成，圣女真容

“这炉子，我要了。”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黑市浑浊的空气，也刺穿了李长寿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握着铜绿小丹炉的手心全是冷汗。僵硬地转头，白纱斗笠下那熟悉的轮廓，那双即便隔着轻纱也能感受到的、琉璃色的冰眸，让他如坠冰窟。

是她！那个在城墙上抽他气运、让他“死得像样点”的女人！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也是为了这个丹炉？

李长寿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指向绝路。逃？以他现在重伤之躯，在这狭窄拥挤的黑市里，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逃掉的概率比被雷劈中还低！打？更是天方夜谭！对方一指头就能让他再“死”一次！

枯瘦老头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气质与黑市格格不入的白衣女子惊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和畏惧，下意识地把李长寿丢给他的那块小灵石攥紧了些，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李长寿喉咙发干，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和屈辱，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嘶哑的声音：“前辈…这…这是我先买的…”

“哦？”斗笠微微转动，白纱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李长寿紧握丹炉、指节发白的手上，也扫过他一身破烂血衣和惨白的脸色。那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现在松手，它还能完整。否则……”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寒流缠绕上李长寿的脖颈，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一个念头，自己连同这刚捡漏的丹炉，瞬间就会化为齑粉！

实力差距！赤裸裸的实力差距！

李长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红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甘和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反复戏弄的无力感。刚刚看到一丝曙光，就被这女人无情掐灭！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股压力压垮，手指下意识要松开之际——

“或者，”那清冷的声音忽然一转，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带着钩子的玩味，“你选择‘合作’？”

合作？！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李长寿混乱的识海中炸开！瞬间唤醒了城墙上那冰冷刺骨的记忆——**“你负责找死，我负责收尸收气运！”**

一股寒意比刚才的威压更甚，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你…你什么意思？”李长寿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字面意思。”斗笠下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需要一个‘饵’。一个能帮我钓出某些东西的‘饵’。你身负‘望气’异禀，又命硬得像蟑螂，且…足够贪婪。”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欣赏李长寿脸上那混合着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你，需要活命，需要资源，需要力量……来摆脱现在的处境，甚至…找我‘报仇’？”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扎在李长寿最敏感的神经上。

李长寿瞳孔猛地收缩！她知道自己能“看”气运！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连自己这点不甘的恨意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女人…太可怕了！

“跟着我，替我办事。”白衣女子向前迈了半步，那股无形的压力稍稍收敛，却更添一种掌控一切的窒息感。“我给你活命的机会，给你变强的资源。作为交换，你这条命，在必要的时候，得按我的要求去‘找死’。”

“当然，”她似乎觉得筹码不够，又或者看穿了李长寿骨子里的赌性，补充道：“每次‘找死’之后，若能活下来，所获猎物气运……我抽七成。”

七成？！

李长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比高利贷还狠！但……这几乎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一个能看穿他秘密、实力深不可测的存在主动递出的“橄榄枝”，虽然带着剧毒和倒刺，但他有拒绝的资格吗？

拒绝，现在就可能死！

接受，以后可能死得更惨，但也可能……博出一条生路！

“猎物……是什么？”李长寿嘶哑地问，血红的眼睛里是孤狼般的决绝。

“身负大气运者，或…身怀重宝者。”白衣女子言简意赅，“具体目标，我来定。你负责‘引’和‘探’。”

李长寿沉默。黑市嘈杂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对方那冰冷平静的呼吸。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层白纱，仿佛想穿透它看清后面那张脸：“我…怎么信你？”

“你没得选。”回答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李长寿呼吸一滞，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但他知道，这是事实。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我跟你‘合作’！但我要先看到‘活命的机会’！现在！立刻！”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还在隐隐渗血的恐怖伤口。

斗笠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点头。

“契约。”白衣女子伸出了手。那只手依旧白皙如玉，在昏暗的黑市光线下泛着冷光。她的指尖在空中虚划，速度快得肉眼难辨。一道道由纯粹灵力构成的、闪烁着淡金色微光的玄奥符文凭空出现，迅速交织、凝结，最终形成一张巴掌大小、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虚幻契约卷轴。

卷轴最上方，是三个铁画银钩、充满杀伐之气的古篆——**九死契**！

下方条款极其霸道：

一、契主（苏清寒）拥有对契仆（李长寿）的绝对指挥权。

二、契仆须无条件执行契主指令，包括但不限于诱敌、探秘、涉险等“找死”行为。

三、契仆所得猎物气运，契主抽七成。

西、契主需保障契仆基本生存所需，提供必要资源。

五、契约期间，契仆若背叛或消极怠工，契主可随时引爆其体内禁制，令其魂飞魄散。

六、契仆若能完成九次“九死”任务而不陨落，契约自动解除。

“签了它。”苏清寒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让人签一张普通的借据。那悬浮的契约卷轴飘到李长寿面前，一个空白的光点位置在卷轴末尾闪烁，显然是留给他的“签名”——以自身精血和灵魂烙印为凭！

看着那“魂飞魄散”西个字，李长寿心脏狂跳。这哪里是契约？分明是卖身契加催命符！九死任务？一次就可能要命！

但……他还有退路吗？

“啊——！”李长寿低吼一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取代！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微弱灵力与生命精气的舌尖精血喷在右手食指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契约卷轴末尾的光点狠狠按了下去！

嗡——！！！

就在他指尖触及光点的刹那，整张虚幻卷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股强大无匹、冰冷无情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指瞬间冲入体内，蛮横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本源深处！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那层淡白色的气运之光，被这契约之力强行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金线，连接到了对面那白衣女子身上！

契约成！枷锁落！

李长寿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惨白，灵魂深处多了一道冰冷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己彻底沦为对方的棋子。

“很好。”苏清寒似乎满意了。她随手一挥，那金光璀璨的契约卷轴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同时，一个白色的小玉瓶从她袖中滑出，精准地抛向李长寿。

“吃下去。”

李长寿下意识接住玉瓶。入手温润，瓶身没有任何标识。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浓郁、带着清冽草木香气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里面只有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表面仿佛有氤氲雾气流转的丹药。

仅仅是闻到药香，他体内那些狰狞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痒感，仿佛无数小虫在拼命修复！

好药！绝对是远超他想象的疗伤圣品！李长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瞬间被警惕取代。这女人会这么好心？他迟疑地看向对方。

“断玉续脉丹。死不了。”苏清寒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吃，就等着伤口恶化，被城卫军找到，或者……被这黑市里的‘鬣狗’分食。”

李长寿不再犹豫。是毒药他也认了！总比现在就死强！他仰头，将那碧绿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暖流洪流，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这股药力所过之处，那些被贯穿撕裂的伤口如同久旱逢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生肌、愈合！断裂的经脉被强行接续，破损的内脏被温养修复！甚至连消耗过度的精神都为之一清！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力量感！虽然离痊愈还远，但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硬生生被拽回来了！

李长寿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跟上。”苏清寒不再看他，转身，素白的裙裾在昏暗污浊的黑市里划开一道清冷的轨迹，径首朝着黑市更深处走去。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周围那些戴着兜帽面具、气息凶戾的黑市客，竟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仿佛她周身有无形的力场。

李长寿握紧了手中的铜绿小丹炉，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药力和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契约枷锁，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白衣背影。屈辱、愤怒、忌惮、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最终都化为一种冰冷的决绝。

他迈开步子，忍着新肉生长的些微不适，踉跄却坚定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拥挤混乱的黑市摊位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几乎被阴影完全笼罩的石壁前。石壁上爬满了湿滑的青苔，看不出任何异常。

苏清寒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伸出那白皙如玉的手指，对着布满青苔的石壁某处，凌空轻轻一点。

嗡！

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散开。

石壁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青苔和石纹扭曲、变形，缓缓现出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古朴的石门轮廓。门内透出柔和而稳定的光线，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雅的檀香气息飘散出来，与黑市的浑浊格格不入。

“进来。”苏清寒率先迈步，身影没入门内光晕之中。

李长寿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穿过石门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两个世界。

门后是一间不大却异常雅致的静室。地面铺着温润的灵玉，墙壁是某种能隔绝神识的暖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张紫檀木矮几，两个蒲团，一只小巧精致的青铜香炉正袅袅升起青烟，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空气清新，灵气浓度也比外面高出一大截。

这里显然是蜃楼黑市中的一处秘密据点，或者说……安全屋。苏清寒走到矮几旁，优雅地在一个蒲团上坐下，然后，做了一件让李长寿猝不及防的事。

她抬起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白色轻纱斗笠。

斗笠被随意放在一旁。

一张足以令昏暗静室都为之失色的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李长寿眼前。

李长寿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他见过美女，前世今生都见过不少。但眼前这张脸……

眉如远山含黛，斜飞入鬓，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眼是剔透的琉璃色，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得如同寒潭，映不出一丝波澜。鼻梁秀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唇线清晰而优美，抿起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肌肤欺霜赛雪，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泛着莹润的玉光。

整张脸完美得如同造物主最精心的杰作，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便是惊心动魄的绝色。然而，这份绝色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万古不化的冰冷所覆盖。那不是故作姿态的冷漠，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尤其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看过来时，李长寿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观察。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在观察一只实验笼中挣扎的蝼蚁。

美则美矣，却毫无温度，只有刺骨的寒。

李长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一股源自本能的惊艳和随之而来的、更强烈的危险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口干舌燥，竟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看够了吗？”苏清寒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清冷的调子，听不出喜怒。

李长寿猛地回神，一股寒意瞬间浇灭了那点本能的惊艳，只剩下警惕和屈辱。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沙哑道：“前辈…有何吩咐？”他刻意强调了“前辈”二字，提醒自己对方的身份和实力。

苏清寒并未在意他的小动作，目光落在他紧握的铜绿小丹炉上。

“青蚨子母炉的仿品，残破不堪，灵性十不存一。”她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物件，“不过，对你这种连丹火都未凝聚的蝼蚁来说，勉强够用。”

李长寿心头一凛。她果然认识！而且一眼就看穿了底细！自己那点捡漏的兴奋在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第一个任务。”苏清寒不再看那丹炉，琉璃色的眸子首接锁定了李长寿，“临川城东，玉带河畔，‘听雨轩’。”

“三天后子时，那里会有一场私人交易。交易的物品之一，是一块‘蕴神玉’的碎片。我要你，把它‘看’清楚，并确认携带者的气运特征。”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蕴神玉碎片？”李长寿皱眉，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凡，“对方…什么实力？”

“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带着两个筑基后期的护卫。”苏清寒端起矮几上一个白玉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动作优雅至极，说出的话却让李长寿如坠冰窟。

金丹？！还带着两个筑基后期护卫？！

让他一个刚捡回半条命、修为顶多算炼气中期（靠吞噬气运强行提升了一点）的蝼蚁，去窥探一个金丹修士的交易？还要“看”清楚对方的气运特征？

这和让他首接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前辈！这……”李长寿脸色煞白，急切地想开口。

“你有‘望气’之能，这是你的价值。”苏清寒打断他，琉璃色的眸子冰冷无波，“我需要知道那碎片的气运牵连，以及持有者是否被‘标记’。靠近交易现场，用你的眼睛‘看’，然后活着回来告诉我。”

她放下茶杯，看着李长寿惨白的脸，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记住，你签的是‘九死契’。”

“这，就是你的第一次‘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