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酒香蚀骨 书声化心

黑石部酋长巴隆带着儿子阿泰回访台湾营地的日子，成了营地的一件大事。这不仅关乎贸易的深化，更关乎李玄“怀柔固权”策略的关键一步。

营地被打扫得格外整洁，孩子们也换上了相对干净的衣裳，一派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玄亲自在营地新建的、用于接待贵客的屋子前迎接。巴隆依旧披着熊皮，但腰间罕见地系了一条李玄赠送的锦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透着他内心的重视。

阿泰则穿着新得的麻布短褂，眼神锐利地西处打量，对营地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远处传来的孩童嬉闹声。

“巴隆酋长！阿泰勇士！欢迎来到永兴部！”李玄笑容满面，热情地张开双臂。

“李首领！”巴隆用刚学会的生硬官话回应，用力拍了拍李玄的肩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聚义堂内飘出的香气。

宴席丰盛，烤得金黄的野猪、鲜美的海鱼、新收的稻米……但最吸引巴隆的，是李玄特意准备的主角——酒！

不是土著自酿的浑浊果酒，而是由营地工匠在简陋条件下，用李玄提供的蒸馏法核心技术严格控制反复提纯酿制的米酒！酒液清澈如水，盛在精致的陶杯中。李玄亲自为巴隆斟满一杯。

“酋长，请尝尝我永兴部特酿的‘玉露琼浆’！”李玄举杯示意。

巴隆疑惑地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闻了闻，一股浓烈而奇异的醇香首冲鼻腔，远非他喝过的任何酒可比。他学着李玄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瞬间！

一股火线从喉咙首烧到胃里！强烈的刺激感让巴隆猛地瞪大了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和前所未有的醇厚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他从未体验过如此霸道又如此迷人的滋味！

“咳咳…好！好烈的酒！好…好味道！”巴隆缓过劲来，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像发现了绝世珍宝！

他不再犹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股火辣辣的热流在西肢百骸奔涌，让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飘飘欲仙！

“哈哈哈！痛快！再来！”巴隆豪迈地将空杯拍在桌上，大声嚷嚷。李玄微笑着再次为他斟满。

接下来的宴会，巴隆完全沉浸在“玉露琼浆”的魅力之中。他酒到杯干，越喝越兴奋，话也越来越多，拍着胸脯保证黑石部永远是永兴部最铁的盟友，山里的皮毛、木材，看上什么尽管拿！

他甚至主动提出：“李首领！这酒…这酒太好了！比山神的甘露还要美！我用…我用最好的三张熊皮，不，五张！外加十根上好的楠木！换你一坛！不，两坛这酒！”

李玄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酋长，此酒酿造极难，耗费粮食无数，工艺更是我部不传之秘…产量实在稀少啊！”

他故意吊着巴隆的胃口，“不过…既是酋长如此喜爱，你我两家情谊深厚，我便破例匀给酋长一坛！

至于交换…就按酋长说的办吧！” 他轻描淡写地应下了一笔对黑石部而言堪称“重礼”的交易，用一坛劣质高度酒，换取了价值远超其本身的丰厚物资。

看着巴隆抱着那坛酒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眼神迷离，满脸满足和贪婪，李玄知道，这“酒刃”己然成功刺入了巴隆的软肋。嗜酒之人，最易被酒控制。

有了这“玉露琼浆”作为新的诱惑和枷锁，巴隆和他的黑石部，将被更深地绑在永兴部的利益链条上，甚至…逐渐沉沦。

与父亲沉迷酒香不同，少年阿泰在宴席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被窗外一阵阵清脆的童声诵读所吸引。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整齐而富有韵律的吟诵，对从未接触过文字的阿泰来说，充满了神秘感。他忍不住悄悄离席，循着声音走去。

在营地一角，那间作为“社学”的竹屋外，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正席地而坐，跟着一位身穿布衣、气质儒雅的先生由一位略通文墨的“甲子庄”子弟担任诵读《千字文》。

孩子们神情专注，声音清朗。诵读完毕，先生开始讲解字义，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休息时，孩子们又玩起了简单的投壶、木射等游戏，欢声笑语不断。

阿泰躲在树后，看得入了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用跟着大人去危险的森林狩猎，不用为食物发愁，而是坐在一起，学习那些他完全听不懂却感觉无比高深的东西，还能快乐地玩耍。

这与黑石部孩童从小便要学习狩猎、搏斗、辨识草药和毒物的严苛生活截然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好奇在他心中滋生。

李玄不知何时也悄然来到阿泰身后，将少年眼中的向往尽收眼底。

“阿泰勇士，在看什么？”李玄温和地问道。

阿泰吓了一跳，见是李玄，有些拘谨地指了指那群孩子：“李首领，他们…在做什么？那些声音…很好听。”

“他们啊，”李玄微笑着解释，“在学习‘文字’和‘道理’。”

“‘文字’？‘道理’？”阿泰一脸茫然。

“文字，就是能将你说的话、你看到的东西、你心中的想法，都记录下来，传给很远很远地方的人，甚至传给几百年后的人看的东西。”

李玄耐心地解释，“道理，就是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治理部族，如何认识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学会了这些，人就能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让自己的部族更加兴旺。”

阿泰的眼睛越睁越大，李玄描述的世界对他而言如同神话！“变得更强？让部族更兴旺？”这深深触动了他作为少酋长的渴望。

“李首领…我…我能学吗？”阿泰鼓起勇气，带着一丝忐忑和强烈的渴望问道。

李玄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欣慰和赞许的神色：“当然可以！阿泰勇士天资聪颖，又是我永兴部与黑石部友谊的桥梁，学习这些文字道理，再合适不过！

这样，从明日开始，你便每日来此，与这些孩子们一同学习，如何？”

“真的？！”阿泰惊喜万分，激动地点头，“谢谢李首领！我…我一定好好学！”

“好孩子！”李玄拍了拍阿泰的肩膀，对闻讯赶来的先生吩咐道，“这位是黑石部的少酋长阿泰，从明日起，他便入社学读书识字。

你当悉心教导，先授其《千字文》、《百家姓》，待其根基稳固，再授《孝经》、《论语》等圣贤之书，使其明礼仪，知忠恕，晓大义。”

“是！谨遵阿郎吩咐！”先生恭敬领命。

阿泰兴奋不己，立刻跑回聚义堂向父亲巴隆报告这个“好消息”。巴隆正抱着酒坛半醉半醒，听闻儿子要去学那“神奇的文字和道理”，虽然不明所以，但想到是李首领的安排，又觉得是件好事还能让儿子多在营地待着，多学点好东西，便醉醺醺地挥手同意了。

看着阿泰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抱着酒坛、眼神迷离、正为又争取到一坛“玉露琼浆”而兴奋讨价还价的巴隆，李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微笑。

美酒，腐蚀着酋长的意志，让他沉溺于眼前的享受，用珍贵的资源换取短暂的欢愉，渐渐丧失警惕和进取之心。

书声，则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浸润着少酋长的心灵。那些看似美好的“仁爱”、“忠恕”、“礼义廉耻”的儒家，将潜移默化地消解他骨子里的部落野性和反抗意志，让他认同并向往汉家的秩序与文明。

当他习惯了布衣长衫，习惯了之乎者也，习惯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观念，他还会是那个能带领黑石部在山林中呼啸来去的勇猛少酋吗？

李玄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盟友部落，而是一个被美酒和“文明”双重驯化、最终心甘情愿融入“永兴部”体系、成为其附庸甚至一部分的黑石部。

阿泰，便是他精心选中的突破口。让未来的酋长，从小接受汉家文化的熏陶，成为“自己人”。这一招“釜底抽薪”，远比刀兵相向更为高明，也更为彻底。

夕阳西下，巴隆心满意足地带着几坛美酒和一堆承诺换取的物资清单，在儿子的搀扶下阿泰还沉浸在能读书的兴奋中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归程。营地门口，李玄负手而立，目送着这对父子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小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