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钢穹之下：狼嗅与羔羊的盘算

堡垒底层靶场那冰晶覆盖的深坑边缘，幽蓝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残留的臭氧与金属蒸汽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新火药残留的硫磺气息，如同猛兽饱餐后喷吐的腥热吐息。赵铁柱抚摸着那根炮管口沿依旧滚烫的合金炮管，布满横肉的脸上残留着毁灭性力量宣泄后的亢奋红潮，眼神却己重新凝聚起冰冷的凶光，如同磨利獠牙后准备下一次扑杀的暴龙。

灰鼠被阿木用冷水泼醒，瘫在角落里剧烈地咳嗽干呕，脸色惨白如纸。刚才中央平台那瞬间降临的、冰冷暴虐的意志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几乎将他彻底摧毁。此刻他看向那根炮管、看向中央平台方向的眼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对的臣服。他挣扎着爬回那台火药压铸机旁，手指颤抖却异常专注地开始清理炮击后的残留药渣，动作机械而麻木——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小瞎子蜷缩在毯子里，巨大的地图册紧紧抱在胸前。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地图册边缘那道裂口，浑浊的瞳孔深处，幽蓝的数据流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堡垒内部的“图谱”重新稳定：熔炉嗡鸣如心跳，冰晶网络稳定流转，赵铁柱的煞气如同燃烧的火焰，灰鼠的恐惧如同瑟瑟的尘埃…而在那图谱的中心，代表林墨的空间场域符号，那幽蓝的液态电弧流淌得更加缓慢、更加凝实，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脉动，都如同即将破茧的蛹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一种冰冷的、近乎预知的悸动，在她特殊的感知中无声蔓延——风暴将至。

堡垒之外，夕阳的余晖如同干涸的血迹，涂抹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上。距离堡垒首线距离约莫十五公里，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区域——这里曾是名为【丽诗趣苑】的高档住宅小区。十栋二十余层的高楼如同巨人腐朽的肋骨，歪斜地矗立在荒芜的庭院和龟裂的水泥道路上。楼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藤蔓和鸟粪，大部分窗户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粪便、腐烂垃圾和绝望的气息，远比纯粹的废墟更加污浊窒息。

这里，是另一片被遗忘的地狱。

“3号楼”。

曾经精致的入户大堂早己沦为垃圾场和公共厕所。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男女蜷缩在角落的破毯子里，如同等待风干的尸体。一个穿着脏污皮夹克、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早己褪色）的光头壮汉（陈浩南，3号楼“楼主”）正骂骂咧咧地一脚踹翻一个试图藏起半块发霉面包的干瘦老头。

“老不死的！规矩忘了？所有吃的喝的，先孝敬老子！”陈浩南唾沫横飞，一把抢过沾着污迹的面包，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老头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呻吟，周围麻木的人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浩南哥！浩南哥！有消息！大消息！”一个精瘦如猴、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男人（瘦猴）连滚爬爬地从外面冲进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叫魂啊？”陈浩南不耐烦地抹了抹嘴上的面包渣，“找到吃的了？”

“不是吃的！是…是堡垒！”瘦猴喘着粗气，眼睛放光，“疤子他们…疤子他们从西边老厂区那边绕回来，说…说看见了一个堡垒！真的堡垒！铁的！老大了！”

“堡垒？”陈浩南嗤笑一声，“磐石要塞的巡逻队？那群穿狗皮的杂种又出来打秋风了？”

“不是磐石！”瘦猴急急摆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是新的！就在西北边那片大废墟中间！疤子说，那地方…干净！太他妈干净了！周围连只耗子都没有！静得吓人！那堡垒顶上…好像还有炮管子！闪着蓝光！”

“干净？没怪物？”陈浩南脸上的不屑收敛了，刀疤眉拧了起来。在这片废墟里，“干净”本身就意味着恐怖的力量。“你确定疤子没看花眼？饿出幻觉了？”

“千真万确！浩南哥！”瘦猴拍着胸脯，“疤子说，他们趴在一个破水塔上看了半天！那地方…邪门！但肯定有人！说不定…有粮！有药！还有…女人！”他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带着猥琐的兴奋。

陈浩南的眼神瞬间变得贪婪而凶狠。粮！药！女人！这是丽诗趣苑里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把揪住瘦猴的衣领：“疤子人呢？”

“回…回7号楼了…孙教授那边规矩严，他们不敢耽搁…”瘦猴缩着脖子。

“妈的！孙老狗！”陈浩南骂了一句，眼中凶光闪烁，“去！把疤子给老子悄悄叫来！别惊动其他楼的狗鼻子！老子要亲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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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楼”。

这里的气氛与其他楼栋的野蛮压抑不同，带着一种诡异的、病态的“秩序”。入口处甚至有两个面黄肌瘦、但穿着相对“整齐”旧西装的男人把守。楼内相对干净，垃圾被集中堆放在指定角落。但空气中那股绝望的死气却更加浓重。

顶楼，一套保存相对完好的复式公寓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式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裂了一道缝）的清瘦老者孙教授（孙兴，7号楼“楼主”）正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就着昏暗的烛光，翻阅一本残破的《资本论》。他看起来斯文儒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疤子——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正垂手站在孙教授面前，恭敬地汇报着，声音压得极低。

“…教授，情况就是这样。那堡垒，就在西北边，靠近旧钢厂那片。占地很大，通体是金属的，看着就结实。周围…安静得不像话，一只活的都没有。顶上…确实有东西在闪光，像炮口。”疤子舔了舔嘴唇，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和贪婪，“兄弟们趴着看了小半天，绝对没看错！里面肯定有肥羊！就是…那地方邪性，感觉…有东西盯着我们，没敢靠太近。”

孙教授缓缓合上手中的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安静…意味着绝对的掌控力或绝对的死亡。炮口…意味着武装。邪性…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他声音平和，却让疤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教授，您的意思是…”

“意思？”孙教授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意思是…这可能是我们离开这个粪坑的机会，也可能是…一口更深的棺材。”他站起身，走到布满灰尘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如同巨大坟墓般死寂的小区。“通知下去，今晚‘学习会’提前。另外…给1号楼的‘屠夫’、5号楼的‘黑寡妇’…还有3号楼那个莽夫陈浩南…递个口风，就说…我孙某人，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想请大家来‘品鉴品鉴’。”

疤子心中一凛，立刻躬身：“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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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楼”。

这里如同屠宰场与巢穴的结合。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劣质酒精味几乎令人窒息。大厅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半扇看不清是什么动物的肉，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响声。一个身高接近两米、赤裸着上身、胸口纹着滴血屠刀图案的巨汉（王强，外号屠夫），正用一把巨大的砍刀剁着另一块带血的骨头，肉沫和骨渣飞溅。周围几个眼神麻木、身上带着淤青的女人机械地传递着酒瓶和烤肉。

一个手下快步跑到屠夫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屠夫剁骨头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和油光的脸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爆射出骇人的凶光。

“堡垒？肥羊？”他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孙老狗请老子去‘品鉴’？哼！这老狐狸，又想拿别人当枪使！”他抓起旁边一个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烈酒，浑浊的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流下。“告诉孙老狗！有肉吃，老子第一个上！但要敢耍花样…”他猛地将酒瓶砸在地上，碎片西溅！“老子连他的骨头一起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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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号楼”。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劣质香水和腐败气息混合的怪味。走廊里挂着褪色的绸缎，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哭泣和男人粗野的调笑声。顶层一间布置得相对“奢华”（用各种破烂绸缎和捡来的饰品堆砌）的房间内，一个穿着紧身红色皮裙、身材火辣、妆容浓艳却难掩眼角细纹的女人（苏明月，外号黑寡妇），正慵懒地靠在一张破旧的贵妃榻上，任由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颤抖着为她涂染鲜红的脚指甲。

一个精干的手下无声地走进来，低声汇报。

黑寡妇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抬起少年的下巴，看着他眼中恐惧的泪水，咯咯娇笑起来，声音却冰冷如毒蛇吐信。

“堡垒？安全区？还有炮？”

她松开少年，任由他在地。“孙教授那个老阴逼…终于闻到肉味了？”她赤着脚走下榻，鲜红的指甲划过手下粗糙的脸颊，留下淡淡的红痕。“去告诉教授…我很有兴趣。不过嘛…”她凑近手下的耳朵，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分肉的时候，我要最嫩的那块心尖肉…还有，堡垒里如果有长得俊的小哥…记得给姐姐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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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丽诗趣苑。十栋如同墓碑般矗立的破败高楼里，贪婪、凶残、算计的毒火在黑暗中无声燃烧。陈浩南在3号楼里暴躁地踱步，等着瘦猴带回疤子；孙教授在7号楼顶层的烛光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副裂了缝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屠夫在1号楼的篝火旁磨着他那把巨大的砍刀，火星西溅；黑寡妇在5号楼的红绸帐里，对着模糊的镜子描摹着她猩红的唇，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

堡垒的存在，如同一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肉，被投进了这片由饥饿、绝望和暴虐统治的黑暗丛林。一群在粪坑里挣扎太久的鬣狗，闻到了高墙之内羔羊的气息。他们舔舐着獠牙上的污血，磨利了爪牙，贪婪的目光穿透了十几公里的废墟夜幕，死死锁定了那座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与“安全”气息的钢铁孤岛。

堡垒内，熔炉区的红光稳定地映照着巨大的紫铜柱芯，武器区那根狰狞的炮管在阴影中泛着幽冷的寒光。小瞎子蜷缩在毯子里，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册的空白页上划拉着——那轨迹，隐约勾勒出几栋高楼的轮廓，以及…从不同方向指向堡垒的、带着猩红恶意箭头的虚线。她浑浊的瞳孔深处，幽蓝的数据流无声地流淌、汇聚，最终凝结成一个冰冷的、代表“群狼环伺”的警报符号。

钢穹之下，最后的宁静，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