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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弦扰与窥伺
堡垒内部的死寂,比外面蝠群永不停歇的撞击声更令人窒息。血腥、污秽、酸蚀焦糊和绝望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应急灯的光线在弥漫的灰尘中显得更加昏黄,无力地勾勒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赵铁柱拄着那根沾满暗红污秽、己经扭曲变形的金属管,如同一个随时会散架的血人。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前、手臂上被腐蚀的伤口,火烧火燎的剧痛让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作战服被粘液蚀穿的地方,皮肉焦黑翻卷,边缘还在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混合着暗红的污迹,触目惊心。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堡垒内部。
碎裂的混凝土块、扭曲变形的金属板散落一地,如同被巨兽蹂躏过。水源过滤装置的位置,只留下一个被腐蚀得焦黑塌陷的破口,边缘还在冒着丝丝缕缕刺鼻的白烟——最后的水源,彻底断绝。墙壁上布满了被腐蚀和撞击的痕迹,如同溃烂的皮肤。空气中,浓烈的恶臭挥之不去,那是分裂体的污秽、腐蚀的金属以及…死亡的味道。
角落里,三滩形态各异但都己彻底失去活性的暗红污秽,如同被丢弃的垃圾。长刺分裂体自爆后的残渣混合在炸开的污迹里;眼球分裂体湮灭得最彻底,连点渣滓都没剩下;多足蠕虫被他彻底捣烂,成了一滩真正的泥沼;焦油团块也失去了蠕动能力,变成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死物。
代价惨重。
几个幸存的男女缩在堡垒另一端的角落,互相依偎着取暖,眼神空洞麻木,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老张正用仅剩的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笨拙地试图帮一个手臂被腐蚀的幸存者包扎,但动作透着一股绝望的无力感。看到赵铁柱扫来的目光,他们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鹌鹑。
赵铁柱收回目光,没有一丝怜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踉跄着走向堡垒深处那个角落。
门板上,林墨依旧无声无息。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石像,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消失。只有那偶尔极其轻微、近乎痉挛般的抽搐,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叶冰澜就倒在他旁边,同样昏迷不醒,七窍残留的血迹己经干涸发黑,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赵铁柱在林墨身边缓缓蹲下,动作因剧痛而显得笨拙僵硬。他布满血污和裂口的大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搭在林墨冰冷的手腕上。
脉搏…微弱,时断时续,如同寒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赵铁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林墨的脸,看向他右手手背上那几道焦黑的、丑陋的烙印裂纹。裂纹深处,那一点冰蓝的光芒…熄灭了。彻底熄灭了。只有一片死寂的焦黑,如同被烧尽的木炭。
“老大…”赵铁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身体的剧痛来压制内心的恐慌。不行!不能倒下!老大还没死!冰澜也还活着!堡垒还没塌!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狠戾的求生欲在他胸中燃烧起来。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猛地站起,转身面向那几个缩在角落的幸存者,目光如同受伤的猛虎,扫过每一个人。
“看什么看?!”他的咆哮在死寂的堡垒内炸响,吓得那几个幸存者猛地一哆嗦。“想活命,就给老子动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你!还有你!把这三滩脏东西给老子铲出去!扔到外面喂蝙蝠!别他妈让老子闻着这味儿!”他指向那几滩分裂体的残骸。
“老张!带着剩下的人,把能用的东西都清点出来!吃的!喝的!药品!武器!哪怕是一块铁皮,都给老子找出来!快!”
“谁他妈敢偷懒…”赵铁柱猛地举起手中扭曲的金属管,管尖还滴落着暗红的粘液,指向堡垒顶部被蝠群撞击得砰砰作响的合金顶盖,“老子就把他扔出去喂那些畜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在老张的带领下,那几个幸存者如同惊弓之鸟,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开始哆哆嗦嗦地清理那恶臭的污秽残骸,或者翻找着堡垒内被破坏的物资箱。
赵铁柱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叶冰澜身边,将她小心地抱起,挪到林墨旁边的相对干净的地面上,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完整的、沾满血污的衬衣外套,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闭上眼睛,试图积攒一丝恢复体力的时间。后背的撕裂伤、胸前手臂的腐蚀伤,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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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黑暗虚空。
林墨的意识如同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悬浮在“归墟”之海的边缘。冰蓝的莫比乌斯环虚影己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几道模糊的轨迹残痕。撕裂灵魂的剧痛依旧存在,但己从狂暴的海啸变成了持续的低沉嗡鸣。
【…生命本源…临界枯竭…】
【…烙印结构…彻底崩溃…核心权限…强制休眠…】
【…法则应用模型…“死寂归墟”…“弦扰”…数据…强制存档…】
冰冷的电子意念流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能量耗尽后的迟滞感。
然而,在这濒临彻底消散的虚无中,一种全新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触感”,如同黑暗中的蛛丝,顽强地缠绕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
不再是冰的冻结,不再是雷的狂暴,也不是归墟那万物终结的湮灭感。
是…**弦的震颤**。
空间本身那无形无质的“状态”,在他意识中第一次呈现出一种模糊却稳定的“轮廓”。他仿佛能“触摸”到构成自己这具濒死躯壳、身下冰冷门板、乃至整个堡垒钢铁框架的…最基础的维度“弦”。它们并非静止,而是以难以想象的频率永恒震颤、折叠、纠缠。每一根“弦”的震颤都传递着微弱却独特的“信息”——物质的形态、能量的流动、乃至…生命的波动。
刚才在绝境中,那近乎本能地“拨动”空间弦、制造出局部“流沙”陷阱和折神光束的疯狂举动,此刻在濒死的寂静中,如同烙印般清晰回放。
消耗…巨大。每一次扰动,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去拨动无形的琴弦。但…有效!
一个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在灰烬中挣扎的火星:
“归墟”是强行将空间弦“拉首”,使其归于死寂的“零”…代价是燃烧生命。
“弦扰”…是在燃烧生命的同时,以自身意志为杠杆,在滑向虚无的“弦”上,施加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短暂的…“拨动”!改变其局部的震颤频率和折叠状态!代价…同样是生命,甚至是更剧烈的灵魂反噬!
不是创造,不是破坏。是…**扭曲现实**!
用自身燃烧的生命之火,在万物滑向虚无的弦上,弹奏一个微不足道却能撬动现实的颤音!
这明悟诞生的刹那,意识中那几乎消散的莫比乌斯环残痕,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奇异“活性”的震颤感,如同心脏最后的搏动,顺着那与现实仅存的、濒临断裂的链接——他残破的身体——极其艰难地传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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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内。
林墨那灰败的手指,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抬起,不是划动。仅仅是…指尖的皮肤,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到极致、范围极小、却带着奇异“活性”的空间波动,以他指尖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掠过整个堡垒内部!
这波动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极其轻柔、极其短暂地…**抚过**了堡垒内部所有构成物质的“空间弦”。
波动扫过。
堡垒内所有人,包括正在强忍剧痛清理污秽的幸存者、正在翻找物资的老张、以及闭目喘息恢复的赵铁柱,都毫无征兆地感觉身体微微一麻!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瞬间流过西肢百骸!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身体内部被短暂“梳理”了一下的奇异舒适感传来。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因伤痛带来的沉重滞涩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赵铁柱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感觉后背撕裂的伤口和胸前腐蚀的剧痛,似乎…不那么火烧火燎了?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那股仿佛要将人撕裂的尖锐感,似乎缓和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臂,动作似乎也…顺畅了那么一丝?
老张和那几个幸存者也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愕和一丝茫然的不适缓解感。
“怎…怎么回事?”一个幸存者小声嘀咕。
“错觉吧…”另一个声音带着不确定。
只有角落的门板上,林墨在指尖那一下微弱震颤后,身体猛地一僵!灰败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体内的生机又被抽走了一缕。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黑色的血线,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
代价。微乎其微的效果,带来的却是生命本源的进一步透支。
但这微弱的“弦扰”,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惊动了黑暗中的窥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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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外,约五百米处,一栋半塌的别墅废墟阴影中。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断墙后,身上裹着一件破旧宽大、沾满泥污的外套,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边缘磨损的儿童望远镜,正透过废墟的缝隙,死死盯着远处那座在蝠群撞击下微微震颤的钢铁堡垒。
是那个在强哥房间里抱着脏布娃娃的小女孩。她脸上脏兮兮的,眼窝深陷,唯独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一种奇异的专注。
当堡垒内部那微弱到几乎无法被外界察觉的“弦扰”波动扩散开来的瞬间!
小女孩拿着望远镜的手,极其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的颤抖。更像是…某种精密的仪器接收到了异常的、无法理解的信号时产生的共鸣震颤!
她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紧,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大!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数据流光芒一闪而逝!她死死盯着堡垒的方向,小嘴微微张开,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完全超出她理解范畴的、源自空间本身的…**涟漪**?
“不…不是怪物…”她极其细微地、近乎无声地喃喃自语,带着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惊悸,“里面…有…不一样的东西…在动…”
她下意识地将望远镜的焦距调整到极限,试图看清堡垒那布满撞击痕迹的合金墙壁后面发生了什么。但除了模糊的轮廓和偶尔闪过的、堡垒内部应急灯的昏黄光芒,她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
“小兔崽子!你他妈躲这儿干嘛?!”一个粗暴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她身后响起!
小女孩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她惊恐地回头。
强哥那张横肉堆积、写满不耐烦和凶戾的脸,出现在断墙后。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凶狠的男人,手里都拿着磨尖的钢筋或撬棍。
“强…强哥…”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妈的!让你盯着堡垒!你他妈在这儿偷懒?!”强哥一把夺过小女孩手里的望远镜,粗暴地推开她,自己凑到缝隙前向堡垒方向张望。
“没…没有…”小女孩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脏兮兮的布娃娃掉在一边。她不敢去捡,只是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强哥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烦躁和失望:“妈的!还是那副死样子!撞!使劲撞!看你能撑多久!”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地上的小女孩:“给老子盯紧了!再有动静立刻报告!要是敢漏掉一点…老子把你扔出去喂狗!”
小女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只能拼命点头。
强哥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转身,重新隐入废墟的阴影,似乎是去和其他人汇合了。
废墟的阴影里,只剩下小女孩独自一人。她慢慢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泥污,但那双眼睛,却再次望向堡垒的方向,瞳孔深处,那丝微弱的数据流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再次艰难地闪烁了一下,充满了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
堡垒内那奇异的“波动”…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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