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要再让我发现你们

迷雾沼泽的入口，林默走在前面，脚步平稳，呼吸悠长。

他身上那件普通的作战服甚至没有沾上太多泥泞，只有裤脚处有些许湿痕，证明他确实从那片腐烂的土地上走过。

夜莺跟在后面，刻意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既能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又能在心理上给自己留出最后一丝安全感。

她神情紧绷，曾经作为顶尖特工的从容与冷静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最原始的敬畏与务实的顺从。

她甚至不敢去直视林默的后背，只能将目光集中在他脚下那清晰而稳定的步点上。

随着走出浓雾，哨站的喧嚣重新灌入耳中。

医疗帐篷区传来痛苦的叫喊和医师们忙碌的指令声，混杂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味，将这里与沼泽内的死寂彻底分割开来。

两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只是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医疗救助站内，帐篷的帘子被拉开，几个幸存者正被护士搀扶着接受精神力安抚治疗。

其中一位正是苍狼佣兵团的队长，铁壁周克。

他身上没有太多外伤，但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死死地盯着地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当他身边的队友无意间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默时，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向后一缩，撞翻了身后的药剂架。

“鬼……鬼……”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引来了周克的注意。

林默也听到了这番动静，稍稍驻足了脚步，往里看了一眼。

周克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与林默平静的眼神接触时，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这一幕，让周围其他正在休整的佣兵们都注意到了。

一个与苍狼佣兵团相熟的独臂壮汉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周克队友的肩膀，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眉问道：“老张，你们到底在里面碰上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老张的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林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独臂壮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身材匀称，看起来还颇为年轻的少年，以及他身后一个神情同样有些紧张的女人。

“他？”独臂壮汉有些不解，“这兄弟怎么了？”

就在这时，队长周克突然一个用力，猛地挣脱了护士的搀扶，他看着周围围拢过来的佣兵们，用一种梦呓般恍惚的声音说道。

“蛇……那条多头蛇，死了。”

“什么？”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周克，你说什么胡话，那可是多头蛇！”独臂壮汉一脸不信。

“死了。”周克重复着，他的眼神没有焦点，仿佛在回忆一幕让他无法理解的画面，“是他……就那个……一剑……”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剑，就把那条蛇……杀了。”

整个帐篷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佣兵都看着精神恍惚的周克，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平静得像个路人一样的林默。

“周克……”

显然，没人相信这句话。

但没有人发笑。

也没有人出言嘲讽。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沉重与同情的表情。

“唉……”独臂壮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周克的肩膀，声音沉重，“兄弟，我知道，你们尽力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另一名佣兵也摇着头，低声对身边的人说：“可怜的周克，钢铁一样硬的汉子啊，竟然被那怪物逼疯了。”

“是啊，连苍狼团都栽得这么惨，看来那多头蛇，比情报里说的还要恐怖的多。”

“是啊，连一剑秒杀这胡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精神力被彻底摧毁，产生幻觉了。”

他们不相信周克的话。

但他们相信周克的恐惧。

尤其是那位独臂壮汉，他深刻能理解周克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怪物时所产生的绝望。

夜莺站在林默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察觉到林默不希望暴露的意图，主动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角色。

她很清楚，向这群人解释真相，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反而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一个疯子的同情目光中，周克还在喃喃自语。

“是真的……就一剑……紫色的雷……”

林默没有再听下去。

他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这个喧闹而压抑的哨站。

夜莺立刻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乘坐公共悬浮车返回江城。

林默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

夜莺则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一言不发，像一个正在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她不敢主动开口，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通过车窗玻璃的倒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默的侧脸。

她发现，林默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可却比任何外放的气势都更让她感到心悸。

悬浮车进入东区，林默在一处不起眼的站点下了车，夜莺也紧随其后。

“林先生，我……”夜莺想说些什么，比如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或是试探性地提出合作。

但林默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打发一个问路的路人。

“可是，组织上……”

“那是你的事。”林默打断了她，“不要再让我发现你们的人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夜莺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表情，转身拐进了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夜莺站在原地，看着林默消失的方向，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拿出加密终端，向上级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已回归，目标暂时失联，强烈建议暂停一切主动接触，等待后续指令。】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靠在墙上，回想着沼泽里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自己这个天眼组织里的顶尖观察者，如今，却连观察目标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