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亲的决定

渡边樱子那瘦弱而悲凉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刺眼的阳光之中。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沉寂。

高凡依旧站在原地，他脸上那副冰冷的、充满了嘲讽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刚才那番字字诛心的话，是他对这个世界所谓的“规则”与“大局”，最彻底、最淋漓尽致的发泄。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意，但也有一种发泄之后，更深沉的空虚。

父亲高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失神地望着茶几上那个被渡边樱子碰触过的地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来自七十年前的、冰冷的怨念。

“痛快了？”

许久，高明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高凡没有说话，只是默认般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把一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用他们自己定的规矩，驳得哑口无言。把一个背负着民族罪孽的后代，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高明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了疲惫与退缩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

“是啊，很痛快。”

“但痛快之后呢？”

“痛快，能让李凯活过来吗？痛快，能让那个杀人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吗？痛快，能让我们高家那上百口枉死的冤魂，瞑目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凡的心上。他脸上那丝快意，渐渐凝固了。

他看着父亲，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一首以为早己被岁月和仇恨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男人，眼中竟藏着比他更深沉、更冰冷的……火焰。

“爸，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凭什么？”高明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凭什么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就来跟你谈‘大局’，不需要你的时候，就让你守‘规矩’？”

“没错。”高凡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

“因为，这就是‘里世界’。”高明缓缓地站起身，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他躲藏了半辈子的、阳光下的世界，声音悠远而空洞。

“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永恒的利益和……仇恨。”

他转过身，看着高凡，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出了一句让高凡彻底愣住的话。

“这个忙，我们必须帮。”

“什么？”高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爸，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那是一个……”

“侵略者。我知道。”高明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里面有国仇，有家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蛰伏了数十年，终于等到一丝机会的、属于猎人的幽光。

“但是，高凡，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当年，将我们高家几乎灭门的那些仇家，他们是谁？”

高凡的心，猛地一沉。

“我这些年，一首在想。”高明的身体，因为回忆起那段血腥的往事而微微颤抖，“他们的手段，诡异、狠辣，与我所知的任何一个中原‘七门’的流派，都截然不同。”

“他们的法器，充满了不祥的、非人道的气息。他们的阵法，阴毒，却又带着一种极其严谨、刻板的风格，像是某种……军阵的变种。”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领头的人，他用来击碎你爷爷护身尸煞的，是一枚黑色的、如同长钉般的法器。而在他的手腕上，我看到了一个……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图腾。”

高明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着高凡，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条，盘绕着骷髅的……九头蛇。”

九头蛇！

九幽会！

高凡的脑海中，如同有惊雷炸响！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鬼市遇到的、如同神魔般的巡查使，想起了那个在乱葬岗留下的、充满了嘲弄意味的“九蛇之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以一种最不可思议、也最顺理成章的方式，跨越了数十年的时空，轰然相撞！

“你以为，我让你放弃祖业，只是为了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吗？”高明惨笑一声，“不，那是因为，我们的敌人，太强大，太神秘了。强大到，我连他们的来历都摸不清，只能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苟延残喘，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但是今天，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了。”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陈伯庸说得没错。那支日本部队，当年在中国执行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军事任务。他们，极有可能，就是‘九幽会’的前身，或者，是与‘九幽会’有着深度合作的、来自日本的秘术界力量！”

“那个渡边樱子，她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她是一把钥匙，一把能为我们打开那段被尘封了七十年的历史，能让我们第一次，窥探到我们宿敌真正面貌的……钥匙！”

“帮她，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国运’，更不是为了什么‘人道主义’。”

高明走到高凡面前，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复仇的、不死的火焰。

“帮她，是为了我们自己。”

“是为了，让我们高家这艘沉没了数十年的冤魂之船，能借着她的航道，重新找到那片，名为‘复仇’的港口！”

“高凡，我的儿子。”

“从你选择踏入这条路开始，你就不能再是一个只凭情感用事的热血青年了。你要学会思考，学会布局，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哪怕那颗棋子，沾满了我们同胞的鲜血。”

“因为，这才是‘里世界’的生存法则。”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猎人，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