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压箱底的宝贝

赵无那句由绝望催生出的、歇斯底里的豪言壮语，在空旷而潮湿的防空洞里，显得苍白而无力。

但他的眼神，却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颓废与恐惧，而是被高凡彻底点燃的、属于赌徒的、破釜沉舟的疯狂！

高凡看着他，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认可的表情。

“狩猎，开始了。”高凡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我们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

“等等！”

就在高凡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赵无却一把拉住了他，那张刚刚还写满了疯狂的脸上，瞬间切换成了属于奸商的精明与肉痛。

“就这么去送死吗？！”他压低声音咆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的‘冥土的眷者’，但既然上了我赵无的贼船，就得听我这个‘大副’的规矩！”

他不再理会高凡，而是转身冲向了自己堆放在防空洞角落里的那个、不知道藏了多久的破旧木箱。这个防空洞，显然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狡兔三窟中的其中一窟。

他将箱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赫然是他真正的、压箱底的全部家当。

“那个郭桦，是李文山的师兄，道行只高不低。他的老巢，只会比之前那个蛇窟更凶险百倍！”赵无的语速极快，他那颗精于计算的大脑，在求生欲的刺激下，开始飞速运转。

“我们现在冲过去，就是两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头撞进蜘蛛网里！”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像一个准备远征的军需官，将一件件看起来不伦不类、却又散发着奇特气息的“装备”，强行塞进了高凡和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百年柳木心’打磨的木钉，专门克制僵尸邪祟，虽然比不上我那根镇魂钉，但对付小鬼足够了，带上！”

“这个，‘黑狗血’混合了朱砂和雄黄的墨斗，弹在地上能画出‘驱邪金线’，虽然只有一次性的效果，但关键时刻能保命，也带上！”

“还有这个，‘开过光’的八卦镜，是我从一个快死的老道士手里坑来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能晃瞎人眼，也拿着！”

他脸上的表情，无比肉痛，仿佛不是在准备装备，而是在一刀刀地割自己的肉。

高凡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这个贪财、怕死，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专业素养的相骨师，那颗因为力量膨胀而变得愈发冰冷的心，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盟友”？

“行了！”赵无将最后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铜钱剑塞进高凡怀里，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喘着粗气说道，“我压箱底的宝贝都在这了。这次要是回不来，做鬼我也要去找你讨债！”

“走吧。”

这一次，是赵无走在了前面。

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将整座江城市温柔地包裹。

两人没有选择打车，那太引人注目。赵无从防空洞更深处，推出了一辆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旧摩托车。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拖拉机般的巨大轰鸣声和一股浓烈的黑烟，这辆承载着两个亡命之徒的“战车”，以一种随时可能散架的姿态，晃晃悠悠地驶入了城市的车流。

霓虹闪烁，高楼林立。路上，是下班的白领，是嬉笑的情侣，是属于“表世界”的、鲜活而温暖的人间烟火。

而高凡和赵无，就像两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沉默地穿行在这片繁华之中，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高凡坐在后座，闭着眼睛。

他没有休息。

他正在，化身为罗盘。

在吞噬了怨气、觉醒了血脉之后，他那对死亡和怨念的感知，己经超越了任何法器。他不再需要地图，不再需要引路人。

整座城市，在他那如同人形雷达般的感知世界里，变成了一幅由无数“气”构成的、三维的能量地图。

活人，是温暖的、跳动的橘色光点。

普通的死亡，是冰冷的、沉寂的灰色雾气。

而那个方向……那个充满了暴虐、怨毒、以及浓烈血腥味的、如同黑色太阳般的坐标，是如此的醒目，如此的清晰。

他就是这辆破旧摩托车的、最精准的导航。

“向南。”他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赵无的耳中。

“再开五公里，转入沿江大道。”

“前方路口，右转，进入工业二路。”

摩托车在赵无那还算熟练的驾驶下，逐渐远离了城市的繁华，驶入了一片被黑暗与衰败笼罩的区域。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变成了忽明忽暗的昏黄路灯。光鲜亮丽的写字楼，被一栋栋墙皮剥落、窗户破碎的废弃厂房所取代。

空气中，那股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也渐渐被冰冷的、混杂着铁锈与化学药剂的衰败味道所代替。

最终，摩托车在一扇锈迹斑斑、挂着“红星医疗废物处理中心”牌子的巨大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赵无熄了火。

巨大的轰鸣声消失，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人站在大门前，看着眼前这座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废弃工厂。高大的烟囱沉默地刺向夜空，残破的墙壁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早己破碎的窗户，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空气中，除了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还飘散着一股极淡的、却又无比熟悉的……

消毒水的气味。

以及，一股隐藏在消毒水气味之下，只有他们才能闻到的、属于死亡与怨念的、淡淡的腥臭。

“他就在里面。”高凡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瞳，倒映着眼前这座地狱般的废墟，“这里的怨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妈的……”赵无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身体。

他走到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正准备用蛮力将其推开。

“等等。”

高凡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赵无一愣，回头看去，只见高凡正死死地盯着铁门之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赵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铁门左上角，一处被铁锈和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地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像是被人用利器刻上去的、早己褪色的……

九头蛇图腾。

它就那么静静地盘踞在那里，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用一种充满了嘲弄的眼神，注视着所有试图踏入此地的人。

这个地方，不仅仅是那个炼鬼邪修的老巢。

这里，从一开始，就和“九幽会”，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赵无的脸，“唰”的一下，再次变得惨白。

他感觉，自己不是跟着一个疯子来狩猎。

而是跟着一个疯子，一头扎进了另一群疯子，精心布置了不知多少年的……

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