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来自地狱的对质

防空洞内，是一片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黏稠的黑暗。

一股混合着霉菌、尘土和死水味的冰冷空气，从洞穴深处缓缓溢出，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高凡的口鼻。

高凡没有立刻跟进去。他静静地站在洞口，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岩石，耐心地等待着。他在等马文走到洞穴深处，等到他的警惕心因为环境的压迫而降到最低点。

洞穴深处，传来了马文惊慌而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的“沙沙”声，每一步都显得急促而慌乱。

“该死！该死！怎么会查到DNA？不可能的！”

马文压抑着恐惧的自言自语，顺着悠长的甬道，幽幽地传来。

“一定是高凡那个混蛋！一定是他跟警察说了什么！他肯定在怀疑我！”

“不行，必须把东西处理掉！马上！”

听到这里，高凡知道，时机到了。

他没有拿出手机照明，而是凭借着血脉中那份对黑暗的超常适应力，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洞内七弯八拐，高凡循着声音，很快就在一个岔路口的拐角处，看到了马文的身影。他正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蹲在地上，用一块石头疯狂地刨着一个墙角，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埋进去。

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高凡没有现身，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小巧的青铜铃铛。

他没有摇晃，只是用拇指，在铃铛的表面，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空灵、悠远的铃声，突兀地在这死寂的防空洞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像是首接敲在人的灵魂上，顺着甬道传出很远，激起一连串诡异的回响。

“谁？！”

马文的动作猛地一僵，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惊恐地跳了起来，将手机的光束疯狂地扫向西周。

光束所及之处，只有斑驳潮湿的墙壁，和不断滴水的钟乳石。

“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个人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从黑暗深处走来。

“是……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马文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色厉内荏。

高凡依旧没有动。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将一丝精神力，灌注到了《尸经》中那粗浅的“惑心”法门之上。

他不需要制造幻觉，他只需要将马文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放大一万倍。

“马……文……”

一个虚无缥缈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声音，顺着洞穴里的穿堂风，悠悠地飘了过来。那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根本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啊！”马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也掉在了地上，光束照着天花板，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半明半暗的阴影里。

“你……你是谁？不！你是鬼！”他惊骇欲绝地尖叫起来。

“我好冷啊……马文……”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悬崖下面……好冷……”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马文的天灵盖上！

这是李凯的声音！

不！比李凯的声音更空洞，更怨毒！

“不……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意外！是意外！”马文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头，在地上疯狂地打滚，语无伦次地嘶吼着。

“那我的护身符呢？”那个声音充满了无穷的怨恨，“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护身符？！”

“我没有！我没有！”马文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他看着西周摇曳的鬼影，感觉那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仿佛浮现出了一张张青白浮肿的人脸，都在无声地狞笑着。

“还给我……”

“叮铃……”

又一声铃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啊啊啊啊！”马文彻底疯了，他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个黑色的布包，像是要甩掉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当啷”几声。

一只狰狞的金属鬼爪，和一枚温润的玉佩，滚落在他脚边。

“还给你！都还给你！”他涕泪横流，朝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疯狂地磕头，“求求你，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他将自己如何见财起意，如何用“魁星爪”杀人夺宝，如何伪造现场的全过程，都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吼了出来。

他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地狱中，向着他一手制造的“亡魂”，做着最彻底的忏悔。

而这一切，都被黑暗中一只亮起的手机屏幕，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高凡缓缓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地上这个己经形同疯癫的“朋友”。

“是你？！”

当马文看清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是高凡时，他脸上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比见鬼还要恐怖一百倍的震惊与绝望！

他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有的，只是比鬼更可怕的人心与手段！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高凡没有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魁星爪”和那个属于李凯的护身符。然后，他按下了手机的停止录制键。

铁证如山。

他看着地上这个如同烂泥般的凶手，心中那股嗜血的杀意，再次翻涌了上来。

杀了他。

只要在这里杀了他，再用《尸经》的法门将他炼成行尸，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最简单，最首接，也最解恨的复仇。

高凡的眼中，红光与黑气交织闪烁，那是属于“尸王血脉”的本能，与“心魔”的诱惑。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然而，几秒钟后，他那只颤抖的手，却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他想起了父亲的背影，想起了李晴的眼泪，想起了自己拿起手术刀的初衷。

他可以为了复仇，让自己也变成马文这样的怪物吗？

不。

高凡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他掏出手机，当着马文那张死灰般的脸，缓缓地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

电话，接通了。

“喂，报警中心吗？我要报案。在江城大学后山的废弃防空洞里，发生了一起……持械杀人案。是的，我有证据，也有……凶手。”

做完这一切，高凡转身，向洞口走去。

他没有再看马文一眼。

当法律的阳光即将照进这片黑暗时，私人的审判，便失去了意义。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他的心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与升华。

就在他即将走出洞口，踏入月光的那一刻。

在他身后极远处的、另一条岔道的深邃黑暗中，一个身影悄然伫立。

陈伯庸教授静静地看着高凡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洞内那个瘫倒在地的马文，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神色，有赞许，有惊讶，也有一丝……更深的凝重。

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