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万物皆有灵

夜色如墨，残月西沉。

阮清言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荡了许久，试图让滚烫的脸颊和纷乱的心跳平息下来。

等她终于找回几分冷静，才发现玄曜军士们早己整装待发，玄甲寒光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肃杀之气弥漫，队伍正向着归魂塔的方向悄然开拔。

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阮清言试图理清思绪。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

她的五感被骤然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不仅仅是视觉、听觉变得无比敏锐，能捕捉到露珠从草叶滚落的轨迹、远处士兵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更令她惊骇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灵感觉苏醒了——她仿佛能“触摸”到这个世界潜藏的情绪脉络！

脚下的泥土不再是死物，它传递着一种厚重而包容的温暖；路旁的石块沉默却带着亘古的沧桑；甚至连随风摇曳的一株小草，都向她散发着懵懂而雀跃的生机……这感觉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带着新奇的善意。

但很快，这股涓流变成了汹涌的洪涛！

周围的一切——冰冷的兵器、磨损的鞍鞯、营帐的布帛、甚至散落的沙砾——都“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沉默的物件，每一个都向她敞开了“心扉”，传递着或疲惫、或无聊、或渴望交流、或纯粹好奇的“情绪”！

“好累啊……今天又要走很远……”

“好无聊，没人跟我说话……”

“这个姐姐的气息……”

“看我！看我！我在这里！”

无数杂乱无章、强弱不一的意识碎片，如同亿万根细密的针，争先恐后地扎向她的识海！

它们没有恶意，却带着无法抗拒的信息洪流，瞬间超出了她新生的、还未能完全掌控的感知能力的承载极限。

“呃啊！”阮清言只觉得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尖锐欲裂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她脑子里尖叫、低语、抱怨、嬉笑！

识海瞬间被这些“噪音”塞满、挤压，胀痛欲裂！她的脸色“唰”地一下褪尽血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阵阵发黑。

支撑不住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求生的本能让她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让他救我！

她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营地中央那座最显赫的王帐。

厚重的帐帘被她无意识地撞开，一股清冽的暖香气息扑面而来，但她己无力分辨，身体一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栽倒。

“清言？！”正凝神处理军务的容昱辰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沉。只见那个不久前还羞红着脸落荒而逃的少女，此刻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身形如电，瞬间掠至她身边，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轻柔而迅速地安置在榻上。

修长的手指立刻搭上她纤细的手腕，精纯浑厚的魂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她体内经脉，仔细探查。

经脉畅通，并无内伤。再观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和紧蹙的眉头，容昱辰瞬间明了：是识海！她的识海出了问题！

没有丝毫犹豫，他盘膝坐于榻边，摒除杂念，强大的神识离体而出，如轻柔的水流般小心翼翼地探入阮清言的识海。

甫一进入，饶是见多识广如容昱辰，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阮清言的识海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广阔得多。中央，一枚缓慢旋转的魂晶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

那魂晶的核心处，无数道璀璨的金色丝线以一种玄奥莫测、繁复到令人心悸的方式，交织缠绕，隐隐勾勒出一个深邃古老的方形印记轮廓！

仅仅是远远“看”着，一股源自洪荒、沧桑悠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与神秘。

整个识海空间并非澄澈空明，而是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星尘般的金色雾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而在这些金色雾气之中，竟混杂着无数缕颜色各异、细若游丝的“烟雾”！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识海中缓缓飘荡、纠缠。

容昱辰的神识谨慎地靠近一缕沉郁的黑色“烟雾”。刚与之接触，一段带着强烈不满的意念便传递过来：“累死了……天天颠来炒去……腰都要断了……歇歇吧……”那感觉，竟像是一件饱受摧残的炊具在抱怨！

他又碰触了一缕纯净的白色“烟雾”：“好无聊啊……挂在这里一天了……都没人理我……想说话……”这分明是一条闲置的毛巾在诉说寂寞！

一缕土黄色的“烟雾”传递着大地般的厚重与满足；一缕青绿色的则带着草木初生的清新与好奇……凡此种种，千奇百怪，包罗万象！

容昱辰的心神剧震！活了数百年，踏遍大陆，阅览无数古籍秘闻，他从未听说过，也绝不敢相信——这世间的死物，竟能拥有如此清晰、主动的“情绪”和“意识”，甚至能侵入他人的识海进行“交流”！

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可它们又如此真实地存在于她的识海之中。

他的目光再次凝重地投向魂晶核心那道古老的金色方形印记——归魂印！

传说中沟通生死，加固封印大阵的无上印记！

难道……眼前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异象，都与这道传说中的印记有关？

来不及深思，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涌入、几乎要将阮清言脆弱识海撑爆的杂乱意识流，容昱辰眸色一凛。

他强大的神识瞬间化作无形的风暴，带着君王不容置疑的意志横扫而过！

那些五颜六色、絮絮叨叨的“烟雾”如同遇到了克星，在无声的尖啸中，被霸道地驱散、净化，首至识海重新恢复相对的清朗宁静。

确认再无危险意识残留，容昱辰的神识才缓缓退出。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阮清言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容昱辰没有起身，依旧盘坐在榻边，深邃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睡颜上。褪去了平日里的机敏、戒备和那些或真或假的伪装，此刻的她，显得如此单薄无助。

苍白的小脸陷在柔软的枕衾间，长睫如蝶翼般脆弱地覆盖着眼睑，眉头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仍承受着不安。

那份无意间流露出的彷徨无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容昱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种陌生的、带着钝痛的怜惜感，悄然弥漫开来。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辨，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探究和一丝……心疼。

“在本王身边……”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几不可闻，更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带着困惑。“为何还会露出这般……彷徨无依的神情？”

他的指腹，几不可察地轻轻拂过她冰凉汗湿的鬓角，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