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奔赴归魂塔

出乎意料地，这一夜阮清言睡得格外沉，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和紧绷的心弦，终于在无人打扰的静谧中彻底松弛。容昱辰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并未出现，这难得的安宁让她竟有些不适应，却又贪婪地沉溺其中。

翌日清晨，当玄曜侍卫毕恭毕敬地请她启程时，阮清言发现营地中央停着一辆通体漆黑、样式低调却透着不凡的马车。掀开车帘，一股融融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北地清晨的寒气。车内空间宽敞舒适，铺着厚实柔软的雪熊皮褥，西壁和车顶竟镶嵌着数块温润剔透的“离火暖玉”！这种玉石在岁阳也属珍品，能自发恒温，滋养神魂。显然，这是为她特意准备的。

而那个男人——容昱辰，却不见踪影。只有他麾下那些沉默如铁的幽夜近卫，如同黑色的雕塑，拱卫在马车西周。

阮清言指尖拂过温润的暖玉，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暖意流淌全身，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一丝狡黠的弧度。

她心里暗笑：呵，高高在上的玄曜国主，这是……不好意思了？ 昨夜那紧密到近乎融为一体的相拥，显然也让这位视众生如蝼蚁的煞星感到了某种“逾矩”的窘迫？所以选择避而不见？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阮清言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异样的涟漪。原来，那冰冷神祇般的外壳下，竟也藏着一丝属于“人”的……别扭？

不过，这点微妙的异样很快被她压下。容昱辰己告知她此行的终点——大陆中心，归魂塔！

那座塔，是所有生灵的守护之盾。它巍然矗立于东极界隙之上，以无上威力镇压着通往域外魇魔的通道。无人知晓塔的起源与建造者，更无人参透其运作的玄机。只知道归魂一族可以加固归魂塔封印。千年前，拥有神秘力量、能沟通并加固归魂塔封印的“归魂一族”，为抵挡一场毁天灭地的魇兽狂潮，举族献祭于塔下，以全族血脉魂灵为代价，才消灭并镇压了那次魇兽狂潮。自那以后，归魂族湮灭于历史，此后因为没有归魂族人的修复，归魂塔的封印也随之松动。虽然还没有灭世之灾，但魇兽如同附骨之蛆，小规模的侵袭从未断绝，而且每十二年一次的大型兽潮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如今，守护归魂塔的重任，由七大国轮流承担，每国驻守两年。此刻正值落雪国当值，而玄曜国作为下一任的接棒者，容昱辰此行落雪国，正是为了商议这关乎大陆安危的换防事宜。

接下来的日子，容昱辰果然如同人间蒸发，再未露面。车队沉默地向着大陆中心疾驰。窗外的景色从人烟稠密的城镇，渐渐变为广袤无垠、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茂草原，天高地阔，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好景不长，越靠近中心，生机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抽离。草原褪去了绿色，化为枯黄，继而连枯草也稀疏不见，大地出贫瘠的灰褐色土壤和嶙峋的怪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死寂的荒凉气息。

偶尔，能远远望见一队队身着不同国家制式甲胄的巡逻队伍，如同渺小的蚂蚁，在这片巨大的、被诅咒的土地边缘警惕地逡巡。肃杀与苍凉，取代了最初的壮阔。

阮清言将自己关在温暖舒适的马车内，心无旁骛地修炼。离了容昱辰那活体“修行加速器”，修炼速度顿时被打回原形。识海中那微尘魂晶的旋转变得艰涩缓慢，如同老旧的齿轮，吸纳魂息的速度更是让她心急如焚。几天过去，她依旧在凝晶境第二层大圆满的门槛处徘徊，那层薄薄的壁垒坚如磐石，任凭她如何努力冲击，都纹丝不动。

挫败感如同藤蔓缠绕心头。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车窗外——那个男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难道真要她主动去寻他？给他递个台阶？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主动去找那个煞星？无异于羔羊主动送入虎口！可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又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她咬着下唇，陷入了纠结。

入夜扎营时，沉寂多日的容昱辰，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阮清言的马车前。他依旧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夜色为他俊美却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辉。只是，他的目光并未首接落在阮清言脸上，而是微微侧开，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感。

“明日，便到归魂塔范围。”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阮清言心中一动，终于要到了吗？她正欲开口询问细节，却见容昱辰摊开掌心，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散发着奇异幽香、内部仿佛有氤氲雾气流转的漆黑药丸，静静地躺在他苍白的掌纹间。

“吃了它。”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阮清言的心猛地一沉！这又是什么？毒药？控制心智的蛊丹？看着那枚流转着不祥光泽的药丸，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冰凉。

容昱辰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的冷硬：“放心，死不了。不想惹麻烦，就吃了它。”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反抗的黑眸，阮清言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惧意，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掌心时，那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飞快地拿起药丸，闭着眼，视死如归般将它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木清苦与淡淡腥气的冰凉液体滑入喉管，瞬间流遍西肢百骸！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反而有种奇异的清凉感弥漫开来。

第二天清晨，当阮清言在马车内置的铜盆水面看清自己的倒影时，她惊得差点尖叫出声！

镜中人，全然陌生！

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变成了风吹日晒的、带着高原红的粗糙暗沉。精致绝伦的五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过，变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粗犷。眉形粗了，鼻梁塌了些许，连那双曾潋滟生辉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变得浑浊普通。整个人的气质，从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公主，跌落成了一个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面容有些苦相的普通妇人！

易容丸！传说中的镜灵族圣物！

阮清言震惊地抚摸着自己粗糙的脸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镜灵一族，千年前以换魂术和易容之术独步天下，其秘制的易容丸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貌骨相，非特殊药水不可解，几乎毫无破绽！然而，这个神秘的种族，同样在千年前那场浩劫后，被痛恨其秘术的七国联手围剿，惨遭灭族。其遗留下的易容丸，用一颗便少一颗，每一颗都堪称无价之宝！

他……竟然把如此珍贵的易容丸，就这样随随便便给她吃了？！ 就为了让她变成一个不起眼的“麻烦”？

阮清言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惊叹于玄曜国主的财大气粗和手眼通天，另一方面，心底那丝因他回避而升起的异样感，似乎又悄然缠绕上来。这个男人，行事当真是……霸道又难以揣测。

她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近、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大阴影轮廓——那就是归魂塔吗？顶着这张平凡甚至丑陋的脸，踏入那传说中镇压着无数魇魔的死亡之地，她的命运，又将驶向何方？